介绍:
【原创】春天，在路上（2011创作）
马老师公众号：西德尔
周五忙着组织部门同事搬办公室，等大家都下了班，我又整理了一下新办公室的细枝末节，看看时间六点二十分。这个时间，是下班高峰，浦东的出租车正吃紧，常常一个多小时打不到车。怎么办，再晚点走？窗外天色已黑，万家灯火初上，路上是奔走的车流，骑自行车的行人高唱着《月亮之上》，奋力地踩蹬着脚下的车轮。上海的夜晚和这座城市一样，到处是为了生存而奔波的气息，白昼交替，生活周始，夜晚的意义已经不仅意味着白日的结束，而是休养生息，享受稳定的家庭带来的欢愉，紧接着预备第二天的辛勤劳作。一天一天，春夏秋冬，一年一年，光阴如梭，白天和夜晚的交替背后，是人的成长，足迹遍布，心态维稳，青春年华赋予光阴似水，时间都镶嵌在逝去的日子里，人的容颜都定格成了一个个场景。
我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走回去！穿上外套，拎着包，推开门，走入茫茫的上海夜色。
临近春分，晚风已经有了几丝暖意。从申江路拐到龙东大道，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路旁是垂柳，投在路面是摇曳多姿的影像。气闲人定，风吹柳枝，柳摆影动，踩在影子上，就似踏进了时光里。我不知道多欢喜于自己在这个场景，世界清清淡淡，自己孤孤单单，心事起起伏伏，路途遥遥漫漫，你不必着急，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速度叫做慢。我比以前任何一个时候都渴望慢下来，时光慢下来，成长慢下来。时光和成长都太残酷了，不在于经历世事，而在于过程的迅速。《天使艾米莉》里中的卡莫多，在艾米莉的指引下，发现四十多年前自己挚爱的儿童玩具，颤抖着打开、摩挲，一个人在电话亭泪如雨下，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童年都在这个小盒子里，如今我已五十多岁，五十多岁了。多么残酷的成长，成长是求学时一个电话过去，总会有全家人轮着跟你说一遍家常，爷爷说想你了，奶奶说快回来，爸爸妈妈说你要保护身体，别太刻苦了自己，弟弟妹妹保证他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现在打电话回去，电话滴滴响得太久，人都会心如刀割，爷爷离去了，妹妹嫁出去，弟弟在外工作，爸爸妈妈去了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是奶奶病了么。你的成长，不止要耗费自己的时光，还有父亲母亲爷爷奶奶的时光；成长不仅仅是个头的长高，学历的升级，娶妻生子，提拔晋升，更是父母的白发，祖辈的离去。
这就是时光，荡涤掉生活里疼爱过生活过的人，淡忘掉一件件琐碎却需要时间代价的生活琐事，人在时光里走，永远都这么孤单，一如我在上海夜色里的身和影，有肉身有灵魂有目空一切的勇气，在时光的影子里，却永远都是这么渺小，能走在时光里，却连哪怕一个小小的片刻都留不住。珍惜时光，珍惜眼前人，是我们仅能为时光所作的事。
风吹垂柳，树影婆娑。突然发现，在柳条上已吐出了小小的嫩芽。在垂柳背后，居然还有一些小户人家，楼房只有一两层，道路曲折，住户零散。天黑了，村落里连灯光也没有。我想他们是即将要搬迁了吧，要住上宽敞明亮的大房间，告别这种乡村田园式的生活。在道路两边，有刚翻犁过的土地，在路灯的点缀下，尤显黝黑厚重。在上海见惯了高楼大厦，能见到这种小乡村真是难得。乡村很小，却又很大，推开门就是土地，有瓜果蔬菜，有人情冷暖，有东邻西舍扎堆在一起聊着家常的幽幽人世。夏天可以睡在楼顶，满天繁星，夜空苍穹，风吹花落，蛙声一片，有“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闲情逸致。城市很大，却又很小，蜗居于房间，人防着人，心猜着心，鸡肠小肚，勾心斗角。可是，小乡村的人，未必有闲庭花落的雅致，繁华都市里的一间房才是想要的幸福。而都市里的人，有赏花品月的闲情，却发现林立的高楼大厦，早已抹净了小乡村的袅袅炊烟、鸡犬之声。在城市与在乡村并没有绝对的幸福。再或者，幸福只是一种忧愁，我在儿时盼望着长大，长大就是我儿时的忧愁；我在单身时渴望恋爱，恋爱就是我的忧愁；我在搬家时渴望有一间自己的书房，买房就是我的忧愁；我在脸色暗淡时渴望成为白面书生，容貌就是我的忧愁；我在乡村出行不便雨天泥泞，城市成了我的忧愁；我在城市尾气密布车流堵塞，乡村就是我的忧愁。“吹尽繁红，占春长久，不如垂柳。算春长不老，人愁春老，愁春老，愁只是，人间有”。
前面是十字路口，离家越来越近。脚踝有点痛，已经走了一个小时，背后渗出的汗已把内衣打湿。突然之间想身边有个人说说话，随便什么人，只要心是净的；随便聊一聊什么事，可以是关于人生，关于爱情，关于家庭。屈指可数的几个朋友总是在我最不想说话的时候问我巨大的课题，比如，发现男友外遇该不该挽回，比如女友喜欢上了别的男人应该怎么办。我在烦躁的时候这些大课题都是小问题，所有这两种人都应该追回以后再抛弃，让他们尝尝被人甩掉的痛苦。人的情感，发生得随意，也处置得随便；爱上一个人好像就要心甘情愿地付出不求回报，而拒绝或者背叛一个人，也轻描淡写，随心所欲。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伤害一个人的心更恶毒更残忍，没有什么比玩弄别人的感情更道德败坏。可是，今天走在路上，我心静了，心静了人容易慈悲，连这种我也是要原谅了。如果朋友们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我会告诉他们一个人在城市生活的艰辛，孤单使人苍老，寂寞使人焦虑，如果还可以爱，我建议你们再试试，往前走一走说不定路就宽了，谁又能爱谁多久，谁又能恨谁多久呢。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不管是在物质还是在爱情，有些人注定一贫如洗，有些人注定在爱情中波折，能够被贫穷或者被玩弄，富有和情圣都需要你的衬托，繁华总要有落寞来奠基，人心如海，深不可测，时光如梭，无可挽回，也许应该明白，满目疮痍，惨不忍睹，这就是你生活和爱情本来该有的一面。夜晚越长，黎明的晨曦就会越灿烂；经历的波折越多，苦尽甘来后的欢愉才会更长久。
家越来越近了。我放慢了脚步。我突然想让今天的路途再长一点，夜晚再久一点。我不想这么快就到达终点，终点就意味着梦醒。白居易诗云：为当梦是浮生事，为复浮生是梦中。浮生如梦，浮生就是在梦中。《金刚经》里有句偈语，“世间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一切都是假象，一切都是泡影，可谁又能否认假象和泡影才是精彩人生？
上海的冬天总是太长，春天总是太短。人生不如意事有八九，称心如意的事情屈指可数。走在冬天里，就是走在春的序曲；走在不如意，就是走在如意的端倪。我不羡慕四季如春的城市，春常在，则春的暖意平淡；也不渴望万事顺心，太顺心，则人生难免虚无。我渴望的，仅仅是像今晚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告诉自己，这是我熬了一个漫长的寒冬才等到的春天。它不在日历上，不在书本上。春天，在路上！
大家还在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