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絮语】 Vol.409 李宗盛:既然青春留不住--海燕

【流年絮语】 Vol.409 李宗盛:既然青春留不住--海燕

2015-06-08    26'45''

主播: 时光电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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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文/网络 我1岁的时候,李宗盛24岁。那年他第一次制作唱片,对于我俩来说,应该都是人生崭新的起点。 这第一张唱片是属于郑怡的《小雨来的正是时候》。我找来听过,从情绪到曲风都特别八十年代,是那个时代海浪拍打岸边激起的一朵浪花,存在过,也许绽放过,很快熄灭在海洋里。同年他还给薛岳做了一张《摇滚舞台》,词曲作者都是李宗盛,开篇便唱“站在漆黑的舞台,长长的幕布还没有被拉开,你是否和我一样在期待”。很多年过去以后,这首貌不出众的快节奏歌曲成了一个令人赞叹的绝妙长镜头里犹豫闪烁出的第一束光线,成为清晨弄堂临街的窗棂上落下的第一只乌雀,成为一个定格的画面——稚气的少年去摘苹果树上的灯。 4岁那年 ,我是一个经常感到害怕的小孩儿。最让我害怕的是那些总来摸我头的大人,每次他们伏下身,我就必须仰起脸,应对他们那些千篇一律我却总也记不住的问题。那是一段漫长的,没有伙伴的岁月。有时候我坐在门口陪蚂蚁搬家,一些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在我面前玩游戏,从来没有人邀请我加入,我也觉得就这样看着他们追来追去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小时候多好,从不质疑,一天天长大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李宗盛28岁了,在我看蚂蚁搬家的时候,他给张艾嘉做了一张名为《忙与盲》的专辑。 28岁是一个什么样的年纪? “生活是肥皂香水眼影唇膏/许多的电话在响/许多的事要备忘/许多的门与抽屉/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如此的慌张/我来来往往我匆匆忙忙/从一个方向到另一个方向/忙忙忙忙忙忙/忙是为了自己的理想/还是为了不让别人失望/盲盲盲盲盲盲/盲得已经没有主张/盲得已经失去方向/忙忙忙盲盲盲/忙得分不清欢喜和忧伤/忙得没有时间痛哭一场”…… 也许这不是你的28岁,可你一定有这样的26岁,29岁,或者像我一般,晚熟的果子30岁才重重落下,砸到一棵闲置多年的大头上,是空空荡荡,又嗡嗡作响。 所谓大人的世界,在我看来,无非是可以以简单逻辑描述的,有明确规则遵守的,在积累中给人希望的,在重复中树立榜样的,白驹过隙一眼千年的那个世界。有些人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披挂上大人眼梢生风的表情,只等着肉身发育正式跻身于这个明晃晃的舞台。有些人一辈子被挡在门外,没当成诗人就只能以诗人的潦倒书写人生的潦草。在我看来他们是平庸的也是幸运的。因为在他们眼睛里,命运的轨道清晰且无从质疑,朝着终点呼啸而去,错过了多少风景,就省却了多少身在凄清路口的撕裂和彷徨。最倒霉且无用的一类人,经常惹得上帝在马桶上呵呵地笑,永远也戒不了用自己近视又散光的肉眼去寻找一个叫做意义的幻影,在无数大脑细胞创造的气泡中拼命奔跑,华丽跌倒。 三十岁之前,我就奔跑在那个泡泡里。泡泡里的人间是能折射出七彩斑斓的阳光和吹不破的风。我梳着难看的发型,拖沓着脚步走路,看很多书和电影,交很少的朋友。我把自己当成一双眼睛,让世界倾落其中,拒绝了手脚挥舞的欲望,拒绝陌生。所有人都说我懒,懒得久了,欲望本身便也开始省略,我以为这就是成长。我以为平静就是我全部的渴望,我甚至以为自己在人生的站台前拥有选择的权利,只要敢于放弃,只要努力坚守,就能靠近人和岁月的真理,就能活成最初的自己。 一开始我挑挑拣拣,后来我凭风吹过,再后来就有点丢盔弃甲的意思了。我在复杂的理解和简单的恋爱之间放弃了理解选择了恋爱,我在纯粹的自我和平衡的关系中放弃了初衷选择了婚姻,我在一次次与生活谈判的过程中放弃了交涉选择了接受。我留下的都是更简单的。简单,难道不是应该提倡的吗?选择简单,难道不是一种天赋和能力吗?可当我终于在无须付出的平静和无边无际的自由里面感到无力和恐惧的时候,我开始明白艰难的意义,而其实,生活也并不总是会提供那么多的选项。 所以永远不要认为可以逃避,未来只是睡着了而已,忙与盲,就是无从逃避的证据。在李宗盛的28岁,他写着这样的歌寻找人和岁月的真理——“但是事物不会因此而结束/你还有未知的回忆和脚步/但是事物不会因此而结束/你还有未来的愚蠢和幸福”。 当然还有爱情,28岁缺少不了爱情。但其实回想一下,我在28岁的心,已经开始结壳了,是有缝的壳,会不会到了一个年纪,就连缝都没有了呢?衰老能带来的最残酷的事情,也不过如此吧?28岁的李宗盛写了首后来在“我是歌手”中被杨宗纬唱过便又一次家喻户晓的《最爱》——“红颜若是只为一段情/就让一生只为这段情/一生只爱一个人/一世只怀一种愁”,如泣如诉的旋律唱尽了理想,和理想爱人的哀愁。记忆中年轻的李宗盛交出这张理想的答卷后,再也没有写过完整的爱情,他写的更多的是被现实挤压而出的内心独白,爱情在这些独白里像阳光下的尘埃漂浮游荡但不着痕迹。他是一个最冷静的旁观者,也是一个忧虑的老师,站在黑暗中,对着四方的孤单吟唱。光打在一个成熟的孤单女人身上,他唱,“那一夜你喝了酒,带着醉意而来。朦胧中的我不知道该不该,将门打开。你彷佛看出我的犹豫,轻轻哭了起来。然后隔着纱门对我诉说,你的悲哀。刹那间我突然了解你这样的男人要的不只是爱,什么时候该给你关怀,什么时候我又应该走开”……光投向一个单身公寓里的孤单侧影,他唱,“其实一个人的生活也不算太坏,偶尔有些小小的悲哀,我想别人也看不出来,即使孤单会使我伤怀,也会试着让自己想得开”……光束继续移动,终于照亮了孤单的自己,他唱,“总是平白无故的,难过起来,然而大伙都在,笑话正是精彩,怎么好意思,一个人走开”…… 所以,不只是我们,被丢到大人世界中曾经的年轻人,大抵都要经历这样一段孤单,那是理想与现实沉默的撕扯,那是对自我生疼的拥趸与冰凉的怀疑,是不得不面对的放逐,是一个漫长的开始和一个突兀的休止符。“在爱情中痛苦,在名利中追逐”,青春消逝前那些还能记住的岁月,大抵就是这些了罢。 可谁愿意失去青春呢?当青春的棱角在岁月中被打磨的光滑,原本模糊遥远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情却被从记忆中反复拎起,擦拭一新后露出她的千般种美好与亙古伤痕。因为爱情几乎就代表着青春的热烈与真挚,短暂与青涩。36岁到42岁之间,李宗盛写出了领悟、伤痕、听说爱情回来过、十二楼、寂寞的恋人啊、遇见另一个自己……这些脍炙人口,被奉为情歌圣经的音乐,莫不是一张镜子前锦衣华服卸妆的容颜,唱的是千帆过尽后的千人千面与万众一心。 回过头来看,爱情不过是一件疯狂的小事,贯穿着成长也迎来了衰退。如果你不曾等待一个人,像陡峭春寒里等待一朵颤抖泣开的梨花;如果你不曾把心底的好兜底捧出来,像是要为这些闪光易碎的东西找个靶子;如果你不曾关上手机关上门,只怕打开后依然见不到那个想见的人;如果你没有在一个两心相印的时刻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言语;如果你不曾睁着双眼和黑夜相对,只是想知道内心和夜哪个黑……如果你没有白白受过这些苦,那么我以为,你还没有爱过。 只是爱过了又能怎样?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感情不就是你情我愿,最好爱恨扯平两不相欠。努力爱一个人,其实和幸福并无关联。我们都曾经在别人的眼泪中学会了被爱,在自己的眼泪中学会了爱人,我们都坚信时间和成长可以熨抚一切难看的伤痕,所以我们才唱“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李宗盛写它的时候,大概还认为成长就是药方,成长就是希望,直到最近,他用依然不平静的声音唱出“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喋喋不休,再也唤不回温柔……”,好吧,他终于承认了,爬上山头不光是天高云阔,其实还有漫漫下坡。成长走到衰退,英雄老而不死是为贼。这一年,我32岁,从一个理想的现实主义者正式进化为一个乐天的悲观主义者。 32岁,已经过到了天地狭小,日子紧凑。虽然庆幸生活并不总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但也知道要去学习并且接受未来可预见的窄小与重复。从无知而终于有知,从自以为有知而终不得不承认无知,我感受到自己力量的衰竭。人生隆隆向前,任你是夸父还是愚公,失望一直存在,不增不减,不垢不净。在可能性面前,一切追逐、表达、屈从都是属于青春的乐观,惟有克制,是悲观主义花朵尊严绽放的姿态。所以,“岁月你别催,该来的我不推,该还的还,该给的我给。岁月你别催,走远的我不追,我不过是想弄清原委”…… 07年,我来听他的演唱会——“理性与感性”。演唱会的开始,张艾嘉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首李宗盛”。六年以后,我又来听他的演唱会,蝴蝶依然飞不过沧海,我也只是想来听他亲口说说,“想得却不可得,你奈人生何”。 我和自己擦肩,然后发现两个自己在现实梦境中有同一张惊讶的脸。 我俩各自一端,望着大河弯弯,终于敢放胆,嘻皮笑脸面对人生的难。 既然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既然我们从来都不擅长告别。 既然青春留不住。 那就轻轻地唱着。淡淡地记着。就算终于忘了。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