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都别去怀疑爱情

那天，我在宁波的一家青年旅社的天台上和总编聊天。当时我很消沉，因为连续几段感情的伤。忘不掉旧情人，又遇不见新情人，总是被爱情打击。看着别人成双成对，可自己只能对影自怜。加上人在旅途不断颠簸却连个递杯茶问个暖的人都没有，更觉孤苦无依。为什么总是在准备把心掏给别人的时候，却被他人把心狠狠地一把推还，撂在了地上？于是对着总编感慨：“我不想相信爱情了。” 总编饶有兴致地抬起头，他显然很少见到一贯在外嘻嘻哈哈的我这么老气横秋地卖弄沧桑，笑着问我：“你谈过几段恋爱，遇见过几个男人，就说你找不到合适的人了？” 我哑然了，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想想自己的人生才过了不到五分之一。也不过遇到了用手指加脚趾就能数得过来的男人，和几个毛头小子谈了几段花未开就谢了的恋情，确实还没资格去倚老卖老，说自己已蹉跎得再也找不到恋人之类的话。 总编比我大12岁。我经常开玩笑地说他可以当我爹了，他也在经历一段很疲惫的恋情。 为了化解尴尬，我又问了总编一个问题：“我感觉自己对他们也蛮好的，为什么总是不能走到一起去？” 总编又笑了，反问我一句：“你是怎么对他们的？你确定这是他们需要的感情吗？” 我再次哑然，因为我确实琢磨不透男人的心思，我用自己的方式去付出去碰壁，从来也没问过一句身边的人：“我这样对待你，你是否会喜欢？” 我说我没问过，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喜欢我这样爱的方式，但我真的很用心。 总编再次笑了，只不过此次的笑有些苦涩。 在生活和工作里，总编是个爱笑的人，爱耍宝也爱对比自己年龄小的人撒娇和扮黑脸。但我知道他的辛酸，他是个GAY，而且是公开的。 几年之内，他最爱的弟弟和爸爸都死了。当时他家真可谓家徒四壁，只有一个瘸腿的老母亲。 他有个很好的男朋友，但那个男人自己也有老婆小孩。而且，他还要负担男朋友一家的开支。因为那个男人纯净得像一块水晶似的，是人都能欺负，连撒个谎都会脸红，这样的人能应付现今这个人吃人人踩人的社会吗？ 总编一直像《背着爸爸上学》里的那个小孩一样，去哪里工作都会带着他。总编很有才华，是某知名影视公司的签约编剧，还是很多杂志网站的专栏作家，很多地方都在挖他。他也很努力，我经常看见他赶稿的时候伏案而睡。他去工作的前提条件就是要把自己的男朋友带上，否则给再高的薪资也不会去。 总编把半个身子都扒在铁栏杆上，俯视着楼下的月湖。那一晚月湖格外漂亮，堤岸旁停着小白船，微风轻轻拂在我们身上，在我们身旁恶作剧地把花朵碰掉。路边夜市摆摊的人都撤摊了，那个卖唱的乐手也提着琴箱走了，没有人声嘈杂，没有爱情买卖，没有车水马龙。路灯的光影倒映在湖面上，整座城市空得只剩下我和总编的呼吸。 我想唱歌，唱那首“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的童谣。一路走来我都在哼着这首歌。 我们开始唱歌，声音渐渐变大，我们都忘掉了自己有沉重的稿件任务，忘了自己的棋子身份，歌声减轻了我们的压力。 总编的侧脸看起来竟有些梁朝伟的英俊，消瘦，挺拔。他回过头看我，眼里竟有一抹化不开的温柔。他说：“你知道我在遇见他之前受过多少伤吗？被老男人戏耍，被人从村子里提着棒子打出来，翻墙头钻狗洞地逃窜。弟弟死了那一年，我一个人在家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双眼熬得通红地写东西，哭得泪都干了。好在他来了，他出现了。” 总编开始跟我诉说和男友的故事。 那一年是他最疲惫的时期。弟弟虽然顽劣，但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每次弟弟惹了麻烦都会找他这个哥哥来摆平。他爸爸经常喝醉酒了打他妈，有次父母闹离婚，他妈哭着问他弟：“你以后要跟谁过？”他弟弟头一挺：“跟我哥过。”他妈妈是个很有想法的女人，但因为是村里最穷的人家，也经常受气，又被姐妹们看不起，养成了酗酒抽烟的习惯，经常喝醉了被一群男人送回家，站在桌子上骂街。 就是在这样的家庭里，最信任最依靠自己的人死了。总编一下子失去了精神支柱，变得一蹶不振。那句话怎么说的：没有最适合的人，只有最适合的时间。他适时地出现了，顶着一头乱发从长沙扒火车到大理，给总编洗衣做饭修电脑铺床。总编屋里堆满了脏衣服，他来到大理的第一天就蹲在卧室里洗衣服，洗完天都黑了，又麻利地钻进了厨房。夜晚，他拍着哭得呜呜的总编的背，什么话都不说，但胜过说一切。 总编说自己开始是不爱他的，到现在为止他也没说过自己爱他，只是他们都知道自己需要彼此。总编不会洗衣服，男友就给他洗得香喷喷的，晾暖和了给他穿；不会修电脑，男友就给他换最实惠最好用的杀毒软件和硬盘；不会做饭，男友就炖一锅给他吃，只要家里有的菜都会放进去煮，要保证营养搭配均衡。 “真正的爱人是你教出来的，而不是你捡个大便宜不劳而获从天上掉下来的。你要教会他用怎样的方式去爱你。”这是总编和我说的一句让我记忆最深的话。 两个人在一起，别去想什么爱情结果之类的，顺其自然就什么都有了。谈一个，失败了，就再去谈下一个，收拾行囊，把旧心情打扫干净，没有过不去的坎。也别分什么你的责任他的责任。是责任就一起背着牵着手往前走。他不会的你教他，他愿意为你做他自然就学会了。他不会的你也不必逼着他去学，你可以为他做。你们应该像钥匙和锁一样，互相配合着去打开人生的一扇又一扇门。 这让我想起了幼儿园玩过的游戏：把一个人的左腿和另一个人的右腿绑在一起，两人一组并肩往前跑，看哪一组最快到达终点。欲速则不达这道理我们都懂，但你想过跑慢点儿吗？你的伴侣摔倒了，你就该停下来扶他一把，或者和他一起坐下来，倒杯咖啡心平气和地探讨下为什么跑不快，怎样才能跑到终点，可以的话再彼此依偎着看会儿风景慢下来，也是一种爱情的哲学。 谁的人生最终都是一样的，都要死，都要被黄土埋葬。过程也是一样的，谁的人生都没有草稿，都要蒙着眼跌跌撞撞往前走；只是有些人走着走着觉得不对了，就会绕过来喊几个同伴一起往前走；有些人只知道走才是目的，却不知道如何走其实才是人生真正的目的。 这就像总编和他的爱情故事一样。像我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是坚决不敢背着一个和自己毫无干系的家庭走的（他男友的妻儿还需要大把的教育和生活经费，总编还要考虑那个孩子的结婚置业）。 我问总编：“你是因为太爱他了才愿意这样做吧？我挺佩服你这种勇气的。” 总编说：“不是。”这个说法真让我大跌眼镜。“我不知道什么爱不爱的，我只知道我蛮喜欢这个纯情小伙的，喜欢看他开心，他背不过来的东西，我就帮他背一下嘛，谈不上什么勇气不勇气的。” 在家的时候，因为约稿我认识了一位残疾男作家。他下半身瘫痪，每天跪在小竹椅上挪着行走。他现在也有了自己的老婆和两个可爱的女儿，他们的爱情故事很平凡，也很动人。 她是他的读者，也是他一个邻居的同学，经常在广播里收听他的小说。有一天，他坐在门口翻看自己的书稿，一阵大风刮来，把他的书稿都吹散了。他很吃力地趴在地上捡书稿，就在此刻，他看见了一袭白裙的她，站在巷子口，洁白的高跟鞋上玉腿诱人。 故事并没有像韩剧一般狗血，她从他面前走过，去了另一个巷子里。他继续面不改色地捡书稿，也没有打算在故事里写这么一段情节。因为他知道，有些擦肩，真的只是擦肩而已。 可是后来，她去找自己的同学，又意外地遇见了他。从朋友口中得知他是位男作家。她心生情愫，但嘴上什么也没说，帮他打扫打扫房间整理整理书稿。每天都如此。后来，她在一次整理书稿的时候发现他竟是自己仰慕的作家，他们就在一起了。就这么自然而然，他们结婚了，之后有了爱情的结晶。 人生真的没有那么多的童话可讲。那些落魄的贵公主和穷王子的故事只存在于童话里，我们的生活还是要浸泡在柴米油盐酱醋茶里的，还是要每天挤在公交车里，生病的时候要去诊所一个人挂吊针，去菜市场买菜穿的那条白裙子也许招不来王子的搭讪，却招来一条臭鱼溅一身的水。 不要老去想那些天雷地火一见钟情再见生情三见定情的桥段了。童话都是像我们这样住在出租屋里、与垃圾为伍、忍受着菜市场的狗叫声，却还要每天熬夜睁着惺忪的睡眼赶稿的人，一个字一个字敲打出来的；童话都是像我们这些连自己的生活都顾不好的穷酸写手，写出来骗骗你们的眼泪和稿费的。 童话并不美，童话背后的那些在肮脏里还能生出一朵莲花的爱情才美。擦肩并不悲伤，相爱之后却两两相忘的再次擦肩才悲伤。只要我还没死，我就会继续去寻找我的爱情。这是总编告诉我的。这也是我自悟明白的。 我还没死，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会继续寻找我的爱情。什么时候都别去怀疑爱情，要么早点儿去死，要么好好寻找，好好相守，这就是我告诉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