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书堂—我.读 ‖第十一期】木孜鲁克的热瓦普

【聖书堂—我.读 ‖第十一期】木孜鲁克的热瓦普

2016-04-08    16'30''

主播: 暖心❤️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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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圣书堂 我.读 第十一期 木孜鲁克的热瓦普 ——李木生 离开新疆有些时日了,那架热瓦普还在心上萦回。 车子在一望无际的盐碱戈壁上颠簸,疑惑越来越浓:寸草不生的地方,人怎能存活?但是地图上标得十分清晰:新疆喀什英吉沙县托普鲁克乡木孜鲁克村。世人闻知英吉沙县是小刀与达瓦孜之乡、非遗古镇、新疆水城、中国杏都等等,却很少有人知道它还有一个孤悬在盐碱戈壁之中的原始村落:木孜鲁克村。 对于那些热闹处,并没有多少兴趣。倒是这个清寂的村落,一直让我牵怀,还有某种莫名的期待。 车在戈壁的“路”上跳上跃下,等到司机乌拉木告诉我们木孜鲁克已经可以看见,仔细瞧才在一个高台处发现,是有一片几乎与戈壁一样颜色的房屋,零落在阳光里。 在村头下了车,真有几分失望:所谓的房屋,简直可用残垣形容,一色的草顶土墙。土墙全是从戈壁的沼泽地切出的泥块垒成,看似破败,触摸摇晃,却坚硬如铁,不掉丝毫土末。 等我从高台下眺,单调的戈壁色骤然变换:水,水,清清莹莹的泉水静静地涌着聚着,聚着流着! 这就是生命的源泉了。绿茵茵的草地虽然面积不大,却自信地自成世界;草地上散漫着自由的牛、羊、马、鸡——尤是那群牛,黄的,黑的,白花的 ,竟然停下来,向我们冲着弯而锋利的角,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新奇而又野性的光泽;几株老柳,散布在草地间,生灭随意,歪直任性;一丛深绿高茂的芦苇,密密实实成深不可测的样子,并在身下活水里投下亦梦亦幻的倒影。 千百年来,木孜鲁克人护着这点泉水,在茫茫而寂寥的戈壁上坚守着。今天,虽然25户人家里,只有13户常住,可是毕竟他们是木孜鲁克的后代。水在,人在,侵袭的盐碱与风沙寒苦,都不能中断这种延续。 走进几户人家,都谈不上富裕。简单的锅灶,长长的矮土炕,炕上堆摞着红花为主的被褥。最常见的是织席,席的原料便是家园近旁的芦苇。一般是男子将芦苇轧成篾片,女子负责编织。一平米的席可卖到10元钱,勤劳手巧的一天可以编织出8平米来,80元里成本只需20元。 在这些住户中间的高坡上,有一处小小的院落。矮至腰际的土院墙里,是七八米宽、三四米进深、且散乱着土坷垃的小小的庭院。与庭院相接的,是以后墙为基础搭起的凉棚式的窄厦,简单的檩条上,覆盖着自编的芦席与茅草。乍看以为是个牲口圈,只是见到小厦的地上铺着薄薄的红地毯,才心生疑窦。经询问,才知道,这是木孜鲁克村的清真寺。 敞开式寺院的左墙上,斜搁着一辆白杨木做成的车子。据说人死后,洗干净了,用白布裹好,再用这种车子拉走。生与死,就这样明了于这个无法再简陋的院落里。而这座小而简的院子,见证着这些简单的木孜鲁克人丰富的精神世界。 见一个戴着白色帽子的男子,在推拉着两根木头夹住的碌磙辗轧芦苇,我便接过来,一趟又一趟地辗轧,就觉得与他有了某些亲近,想起麦收季节在鲁西南打场的二哥。问他叫什么,翻译说“阿卜杜拉·热河曼·雅克央”。 天热起来了,才拉拽了几趟,已是汗挂额头。阿卜杜拉示意我放下碌磙,跟他走进家中。他的母亲、妻子还有三个孩子,都那样真切地欢迎着我们。语言不通,脸上的笑说明了一切。只是见到他们的一个三岁的儿子,软骨一般地不能站立,便叮嘱他抓紧到县上去治疗,还告诉他们县医院来了山东济宁市的有名的大夫。怕记不住,又请翻译再一次向他们讲说清楚。 不知怎么,就发现了土墙上斜挂着的“热瓦普”,一种维吾尔族最为通行的乐器。长长的琴杆与大大的音箱,都已因年代的久长而洇成了暗红,琴弦也在岁月的淘洗里变得灰白,只是常拨的音箱处呈着本色的黄亮。 我呆住了。静静地待在墙上的热瓦普,似乎已在铮铮地响起。难道这是阿卜杜拉的热瓦普?这个木讷的,脸上与白色的褂子上都布着灰尘、六个褂扣只扣住三颗的汉子,这个也许没有文化、大手粗指的汉子,真的会将这个长身段的热瓦普搂在怀里? 不用怀疑,阿卜杜拉如羊咩牛哞般再自然不过地从墙上取下他的热瓦普。右手才轻拨了两下琴弦,便有我从未听过的歌声,如风中的大树般呜咽开来了。好像整个戈壁一下子为之静穆下来,我的心从未有过的万籁俱寂,只有他的歌吟如泉水般在我的胸间折折转转地流淌,跌宕不已又幽深无底。 忧伤。悲苦。凄怆。苍凉。还有欢颜。悯顾。温情。爱恋。 如泣如诉。 在他的歌声里,戈壁似乎变作一个人,风鼓着它白色的袍子,在天地间行走,走成百年千年的孤独。阿卜杜拉则变成一眼泉之井,汩汩地涌个没完没了,甚至会从内里将最冷时的冰与雪融化。而那把热瓦普,已是火红的骏马,在月光如水的夜色里,独自徘徊,时而向着明月发出深沉的“咴咴”声,时而扬起长长的鬃毛,让疾奔的蹄击出一串串繁星。 我已不知何时开始,又何时结束,感动的心已幻化为一把热瓦普。 请翻译转达阿卜杜拉吟唱的内容,也只能得到一个失去大部分原来滋味的结果。即便如此,也已是如此的动人心魄——远祖的魂灵还在戈壁上徘徊,正乘着金色的阳光一回回将我的窗棂叩响;辛劳的父母你们现在何方?生时没能好好地侍奉,让我多么忧伤;还有我亲爱的姑娘,昔日美丽的容颜已经被岁月埋葬…… 不知何时,阿卜杜拉又拿出一把年岁更为悠久的热瓦普,琴弦只剩下了一根,音箱曾经的紫红也变成深沉的黑色,流动着隔世的光泽。阿卜杜拉说,这是祖辈传给爷爷,爷爷又传下来的。 木孜鲁克的泉水永远不会停歇,怀中的热瓦普永远不会中断。临别,我还是再一次嘱咐阿卜杜拉:抓紧去县医院治治儿子的腿,不行就去喀什。 2013年7月1日凌晨零点十二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