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安东诺夫卡苹果㈣(蒲宁)

小说-安东诺夫卡苹果㈣(蒲宁)

2017-07-26    16'33''

主播: 岑小岑和逃小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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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4   安东诺夫卡苹果的香气正在从地主庄园中消失。虽说香气四溢的日子还是不久以前的事,可我却觉得已经过去几乎整整一百年了。维谢尔基村的老人们都已先后归天,安娜•格拉西莫芙娜也已故世,阿尔谢尼伊•谢苗内奇自尽了……开始了小地主的时代,这些小地主都穷得到了要讨饭的地步。但是即使这种破落的小地主的生活也是美好的!   于是我又看到自己来到了农村,那是在深秋的时分。天色淡蓝而晦冥。我一大早就跨上马,带着一条猎狗,背着猎枪和角笛,上旷野去了。风吹进枪口,发出嘘嘘的声响,风凛冽地迎面刮来,有时还夹着干燥的雪珠。整整一天我在渺无人烟的荒野上踟蹰……直到夕阳西坠,我才策马回庄园去。人又饿又冷,我遥遥望见维谢尔基村的点点灯火,闻到从庄园里飘来的人烟的气息时,我心头顿时感到温暖和欢愉。我至今记得,我们家喜欢在这个时分摸黑闲聊,不掌灯,就在朦胧的暮霭中谈天说地。我走进屋里,发现窗上已装好了过冬用的双层玻璃窗,这就更勾起了我渴望宁静地度过冬天的心情。在仆人室里,那个雇工生了火炉,于是我就跟儿时一样,蹲在一堆麦秸旁边,麦秸已散发出冬天特有的清香,我一会儿望着火光融融的炉子,一会儿望望窗外,那儿黄昏正发出青光,在郁郁地逝去。后来,我走到下房去。下房里灯火通明,十分热闹:村姑们在切白菜,只见切菜的弯刀毫光闪闪,我谛听着切菜发出的和谐的嚓嚓声,以及村姑们所唱的和谐的、忧郁而欢快的农谣……有时,某个也是小地主的邻人,驾车路过我们家,就把我接去住上一阵……啊,小地主的生活也的确是美好的!   小地主总是天刚拂晓就起身了。他使劲地伸个懒腰,跨下床来,用廉价的黑烟丝或者干脆用马合烟①卷成一支又粗又大的烟卷,抽将起来。十一月份的黎明以其朦胧的晨光渐渐廓清着这间简陋的、四壁空空的书房,现出了挂在床头的几张毛茸茸的黄色的狐皮,以及一个矮壮男子的身影,他穿着灯笼裤和没束腰带的斜领衬衫,而镜子则映出了他的睡意未消的、酷似鞑靼人的面孔。在这间半明不暗的暖和的房间里,静得如死一般。而在门外的走廊里,那个年老的厨娘则还在鼾睡。她打小姑娘的时候起,就进地主的宅子干活了。但是这并不妨碍老爷用响得震撼屋宇的声音吩咐道:   ----------------------   ①一种下等烟草。      “卢克丽娅,生茶炊!”   然后,他穿上皮靴,把外套技到肩上,也不扣好衬衣的领子,就向门廊走去。在上了锁的门厅里有一股狗的气味,几条猎狗懒洋洋地伸着懒腰,尖声地叫着,微笑着,围住了他。   “出发!”他用一种纡尊降贵的男低音慢吞吞地喝道,随即穿过果园向打麦场走去。他大口地吸着黎明时分凛冽的寒气和在夜间上了冻的光秃秃的果园的气息。两旁的桦树已经被砍伐掉一半的小径上,满地的落叶由于严寒而冻得发黑,全都卷了拢来,在靴子下发出簌簌的声音。在低垂的、晨光熹微的苍穹下,可以看到几只竖起羽毛的寒鸦在禾捆干燥棚的屋脊上酣睡……今天可是打猎的好日子!老爷不由自主地在小径中央站停下来,久久地凝望着深秋的田野,凝望着绿油油的冬麦地,地里阒无一人,只有几头牛犊在田间游荡。两条雌猎狗尖声尖气地在他脚边吠着,而那条“醉鬼”已经跑到果园外边,在刺脚的麦茬地里跳跃着,向前奔去,仿佛是在呼唤主人快去旷野打猎。但是在眼下这个节令,光带几条普通猎狗,能干得了什么呢?野兽现在都呆在旷野里、初耕过的休闲地里、荒僻的小道上,而害怕呆在树林里,因为风刮得残叶簌簌直响……唉,现在要是有一两条灵猊该有多好!   在禾捆干燥棚里,人们正要动手脱粒。脱粒机的滚筒慢慢地转动着,发出隆隆的声响。几匹套在传动装置上的马,踩着撒满马粪的那一圈地,晃晃悠悠地走着,懒懒地拉紧了套绳。赶牲口的人坐在传动装置中央的一条小板凳上,一边转动着身子,用始终不变的声调吆喝着几匹拉套的马,一边用鞭子单单抽打那匹棕色的骟马,这匹马比其他几匹马还要懒,一面走,一面仗着它的眼睛被蒙住了,竟打起瞌睡来。   “姑娘们,快,快!”一个负责投料的中年汉子,穿一件宽大的粗麻布衬衫,厉声地催促道。   村姑们匆匆忙忙地打扫干净脱粒场,有的扛着抬床,有的拿着扫帚,川流不息地奔走着。   “上帝保佑!”投料的说罢,就投下一捆麦子去,试试机器灵不灵,这一捆麦子带着嗡嗡声和呼啸声向滚筒飞去,随即像把张开的扇子,从滚筒下飞了出来。滚筒响得越来越坚定了,脱粒进行得热火朝天,转眼之间,所有的声音汇合成了一片悦耳动听的脱粒的喧声。老爷站在禾捆干燥棚门口,望着黑洞洞的棚子里隐约浮现的红色和黄色的头巾、手、耙子、麦秸。所有这一切都伴随着滚筒的隆隆声和赶牲口的人单调的吆喝声和呼哨声,有节奏地移动着,忙碌着。麦糠像烟雾似地向门口飞去。老爷站在那里,落得浑身都是灰不溜秋的糠。”他不时回头眺望着旷野……不消多久旷野就要披上银妆了,初雪很快就会把旷野覆没……   初雪终于飘落下来,这可是头一场雪呀!十一月那阵子,由于没有灵猊,无法打猎;但是现在冬天到了,可以同普通猎狗一起“干活”了。于是小地主们,就像往昔一样,又聚集拢来,掏出仅存的一点钱,开怀畅饮,每天白天都在白雪漫漫的旷野里消磨时光。而到了晚上,在某个偏僻的田庄里,厢房的窗户就会透出灯光,远远地划破冬夜的黑暗。在那里,在那间小小的厢房里,一团团的烟雾在屋中飘浮,蜡烛发出昏暗的光,吉他调好了弦……         暮色中狂风啸吟,      吹开了我的家门,——      有个人用浑厚的男高音唱道。其余的人随即装得像开玩笑似的,以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悲戚地、不入调地齐声和唱起来:         吹开了我的家门,      还用白雪抹去了道路的残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