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面具:改头换面的灵魂 | 投稿:墨云

【夜读】面具:改头换面的灵魂 | 投稿:墨云

2016-05-23    09'34''

主播: FM1604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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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介绍: 飘着白雾的青山,给人的感觉可以是清幽和宁静,也可以是神秘与紧张。处于中缅边境的云南普洱佤族自治县,隐在横断山纵谷当中,便具有这样的双重底色。 佤族聚居的村落被称为佤寨,传统中每座佤寨必有一间木鼓房,以木为柱,覆以青竹茅草,颇似亭子。亭中摆放至少一对粗壮的“木桩”——木鼓。 上世纪前,有一种伴有隆重仪式的砍首行动——“猎头”,每值谷物播种、收割之际,以及重大的疫病、洪水来临的时候,即需猎杀敌寨或者仇人的头颅带回村寨,寨人会载歌载舞迎接,并宰杀动物为祭品。经过木鼓房的祭奠,再移入“鬼林”人头桩,便升格为全寨的保护神。与人头鲜血混合的草木灰,被分给寨子里的每一家,待播种时和种子一道撒入土地……他们迷恋人头的动机何在? 很早以前,地里谷子长不好,人、牲畜也死得多,用狗、猴子的头献祭也不转好,砍人头来祭就好了。人头对佤族人而言,极富神力,极为宝贵,他们认为人的头颅上拥有强大的生命力,可以传递给谷种。 然而,以猎头来膜拜亡者的力量,也存在着某种缺陷,头颅包含的力量,只作为一个客体被供奉,终究难以有效地利用。那么能否找到一种办法,可以把躲藏在头颅里的精灵,直接置于人的控制之下,将它独占的生命之泉,源源不断地输入到自己身上? 办法当然会有的。 远古人常在狩猎和仪式活动中,将动物或人的头骨套在自己头上,以扮作鸟兽或神灵的模样。这不是偶然的游戏,它说明人类情不自禁想把自身与超自然力融为一体。以为戴上什么,相应的神力就会来到。当这种想象不断延伸时,象征头颅的面具就诞生了。 在陕西城固地区挖出的殷商铜面具中,有23件为人形脸壳:目眶深凹、眼球外突、悬鼻突起、透雕獠牙,突出了面容凶煞的特点。四川广汉三星堆的面具又不相同,宽颐广额、长眉直鼻,五官拟人又显夸张变形,充满神之气息。 有人认为,面具在古代祭礼中扮演的角色,不过是装模作样的行头,或者欺世的道具。一旦弄清先人对生死神鬼的特殊情感,深入面具中构筑的奇异圣殿,答案又会不同。 自商周以来,除了元、清以外,中国历代君王都要定期举行驱逐疫鬼的祭典。商周人把强死鬼称为“禓”和“厉”,驱赶禓、厉的仪式叫做“傩”。 傩舞的舞姿笨拙而简陋,让人想到远古。而在这场如戏如真的禳除仪式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面具。古傩仪里的面具总要突出一个凶字。也许是为了增强对鬼疫的恐吓性和攻击作用,使面具能与任何入侵之敌相匹敌,人们理所应当要把它们刻画得和鬼怪一样可怕,一样凶恶。 这不禁使人纠结一个问题,他们到底是鬼还是神? 有句古话叫神鬼不分家。其实,在“鬼”的观念诞生后很久,鬼与神的界限都不甚清晰,最著名的打鬼之神钟馗的身世就很能说明问题。 钟馗是怎样当上捉鬼之神的? 且看《唐逸史》里的“八卦”:一天唐玄宗病倒昏睡,忽然梦见牛鼻赤脚的小鬼——虚耗来滋扰,大为震怒,正要由武士来驱鬼,又见一个大鬼奔进殿来,长得蓬发虬髯,面目可怖,头系角带,身穿蓝袍,伸出袒臂抓住小鬼,剜下眼珠后一口吞了下去。玄宗吓得魂不附体,喝问大鬼的身份,对方深深施礼道:臣是终南山的钟馗。高祖武德年间,因赴长安应武举不第,羞归故里,触殿前阶石而死。幸蒙高祖赐绿袍葬臣,臣感德不尽,遂誓替大唐除尽天下虚耗妖魅,从此钟馗就成了中国驱鬼人的代表。 这还不是孤例。另有两位捉鬼的“官差”黑白无常,相传二人生前本是结义兄弟,一次两人过桥时白无常要回家拿伞,黑无常就在桥上等候,结果河水暴涨,不愿失约的黑无常溺水而死。回转的白无常见状伤心欲绝,也在河边自缢身亡。阎王感念二人情深意重,命他们在城隍座下捉拿不法之徒。 跨出汉族的文化圈,在少数民族的语言里,鬼、神、灵、魂更是混同一处。某些少数民族将各类祭祀活动统称为“祭鬼”。在他们心目中,神与鬼很难泾渭分明。 傩祭本是很神秘、庄严的事情,但在乡傩的舞者中,还可以看到另一类面具。——面如重枣,蚕眉长髯,双眼微睁,俨然是戏台上的关公;慈眉善目,憨笑不止,这又是庙中的和尚。此外还有滑稽的歪嘴灵童,怪诞的阴阳人。当它们起舞的时候,人们感受的已经不是驱除鬼疫的惊怕,而是由衷的喜悦。 也许你会觉得这是傩由戏来,事实恰恰相反,戏其实是从傩而起。这还要追溯到唐宋。时人认为要讨得神的欢心,让神尽心捉鬼,应该把祭仪变成娱乐神的表演。唐代大傩已全然是盛大乐舞的场面之作,到了两宋,舞蹈又转变成了杂戏。这个戏,不仅涵盖狭义的戏剧,也包括各种艺术表演在内的“百戏”,集戏剧、歌舞、说唱和杂耍为一体,堪称那个时代的“春晚”。 在那夸张而又神气的巨大面具下方,粗陋的土布衣服往往会露出马脚,让你想去追踪面具后的傩舞者的真相,但你无法做到。 用傩班八伯的话说:戴上脸子(傩面)是神,摘下脸子是人。他们真的相信,自己那一刻化成了打鬼之神。先人奇思妙想出的面具,让人神巫鬼可合可分,也让平庸与神力凭它而转化。 文章出自《中华遗产》杂志2015年4月刊《鬼文化》 撰文/郭净 整稿:@澹台容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