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苾雯:陈景润发表1+2前后 (上) 朗读:王子健

吴苾雯:陈景润发表1+2前后 (上) 朗读:王子健

2017-03-20    13'59''

主播: 我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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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2017年3月19日,是数学家陈景润诞辰84周年纪念日,我们特别推出吴苾雯女士的作品: 《陈景润发表1+2前后 (上)》 陈景润这样一个数学怪人,与正常的社会都格格不入,与那个反常的时代就更加倍抵触。 1973年的春天姗姗来迟,2月底了,水面上仍结着薄薄的冰。 陈景润裹着棉大衣去医院看病,在路上遇见数学所原业务处处长罗声雄。罗声雄50年代末从北大数学系毕业,背着铺盖卷就直接到了中科院数学研究所,因爱仗义直言,没少得罪人,也没少挨过整,文革中被下放到湖北沙洋五七干校。 也许是担心自己不久于人世,陈景润将自己的秘密悄悄告诉了罗声雄:“我做出了‘1+2’,我想拿出来发表,又怕挨批判。” 罗声雄说:“只要你的证明是对的,就不要怕。” 可是陈景润仍不敢将论文拿出来。这些年来,挨打、跳楼、被专政,就是因为专心业务研究。他不能不心有余悸。 没过多久,中科院一位军代表来数学所视察工作。军代表姓王,是经历过南征北战的将军。罗声雄跟他谈起了陈景润,说陈景润将“哥德巴赫的一个著名的猜想”推进到了“1+2”。 将军不知道哥德巴赫是谁,也不知道他的那个猜想有什么意义,又有多重要。 罗声雄告诉他,哥德巴赫是德国的一位数学家,他在1742年提出了“任何一个大于2的偶数都是两个素数之和”的猜想,这个猜想如果被证明了,将会极大地推动数论研究的发展。200多年来,一代又一代数学家都在梦想证明它,它被列入20世纪最重要的数学问题之一。陈景润将它推进到“1+2”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这个成果如果公布出去,将会在国际数学界产生巨大的影响。 将军听了很激动,问:“他的论文写出来了,为什么不拿出来发表?” “他不敢拿出来,怕受批判。”罗声雄说。 “他住哪里?你带我去看看他。”将军说着快步出了门。 罗声雄将将军领到88号楼,他拍了拍小屋的门,过了好久,才听到陈景润细若游丝的声音:“是谁呀?” “是我,罗声雄。” 门“吱呀”一声开了,见罗声雄后面跟着一位军人,陈景润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将军爽朗地笑了,他拍了拍陈景润的肩膀说:“小伙子,听说你做出了一个很了不起的研究成果,你别怕,大胆地拿出来。” 陈景润不置可否地连连说:“谢谢,谢谢……”。 将军走了,他关上门沉思,虽说这位老同志是院里的军代表,支持他将论文拿出来发表,但是如果以后军代表走了,有人秋后算帐怎么办?想到这里,他又不寒而栗。陈景润仍不敢将论文拿出来。 几天后,主持中科院党组工作的武衡来到数学所,他神情严肃地对所党委书记赵蔚山说:“听说你们这里有个青年做出了一个很了不起的研究,却不敢将论文拿出来发表,这很严重,为什么不敢拿出来?这么重要的研究成果应该直接向周总理汇报。” 原来,军代表回去后将陈景润的情况报告给了院党组。 1977年,陈景润(右)和博士生张明若在中国科学院数学所图书馆。 不久,中科院召开全院党员干部大会,传达贯彻周恩来总理“要加强理论研究”的指示。武衡在会上说:“数学所有一位青年研究人员,做出了一项很重要的研究成果,将哥德巴赫猜想的研究大大向前推进了一步……” 虽然武衡在会上没点名,但不久,科学院上上下下都知道了武衡说的那位做出重要研究成果的青年研究人员是陈景润。 武衡的讲话在中科院引起哗然大波。有人说,怎么宣传起陈景润这样的白专典型来了,这不是否定文化大革命么?也有的人酸溜溜地说:“有什么了不起,如果我们像他一样不关心政治,我们也能做出来。” 陈景润将他的论文拿出来了。可是围绕着论文能否发表又引起了一场争议。有人很激动地说:“陈景润的论文研究的是古人洋人的东西,没有实际意义,不能发表,要发表,必须全所讨论通过。”他们上纲上线,说:“陈景润的论文绝对不能发表出来,这是关系到走什么路线,树什么旗帜的大是大非问题。” 也有人挺身而出:“哥德巴赫猜想是世界难题,陈景润的研究结果意义重大,论文应尽快发表。”他们气愤地说:“你们不是每天都在喊要解放全人类吗,连陈景润都不敢解放,你们还解放谁?” 1973年4月,中国科学院主办的《中国科学》杂志,顶着压力,公开发表了陈景润的论文《大偶数表为一个素数及一个不超过两个素数的乘积之和》。 接着,中国科学院《科学工作简报》第七期发表了题为《数学基础理论研究的一项成就》一文,概括地介绍了陈景润的这项研究成果。这份简报被中央一位领导看到了,他要求中科院将陈景润的论文写一详细摘要。4月20日,中科院将陈景润的“1+2”论文放大印制在八开纸上,一同报送毛主席、周总理。 陈景润证明了“1+2”的消息震惊了中国数学界,也震惊了国际数学界。在此之前,数论专家们普遍认为,要想沿用已有的方法(包括筛法)来证明“1+2”是不可能的。而陈景润居然对筛法“敲骨吸髓”,加以改进,创造出了加权筛法,使筛法的效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有外国数学家写信给他:“你移动了群山!” 有数论专家惊叹:“陈氏定理是筛法的光辉顶点!” 消息传到英国,英国著名数学家哈伯斯特听了为之一震。哈伯斯特与李希特合作撰写的《筛法》一书正在付印。他马上托人从香港找到了陈景润论文的复印件,给《筛法》一书又增加了新的一章——《陈氏定理》。他在这一章的首页写道:“我们本章的目的是为了证明陈景润下面的惊人定理,我们是在前十章已经付印时才注意到这一结果的;从筛法的任何方面来说,它都是光辉的顶点。” 科学院召开党员干部大会那天,新华社女记者顾迈南刚好也在场,听武衡讲有一位青年研究人员取得一项世界水平的科研成果,她的心为之一动。几天后,她与摄影记者钟巨治一起到中科院,准备采访陈景润。 听说是来采访陈景润,有人说:“他可是个怪人,除了搞数学,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关心,而且是有名的‘白专典型’,虽然他在科研上成就很突出,将哥德巴赫猜想推进到‘1+2’的水平,但是他这个人政治上不可靠,是个有争议的人物,武主任在报告中也只是不提名地提到了他。” “既然是‘白专典型’,陈景润有没有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论?”顾迈南问。 “好像没有什么反动言行,只是不太关心政治。”并举出一事说明。那是中美建交后,有一次他所在的五学科研究室召开讨论会,因为规定人人都得发言,陈景润没啥好讲的,就批判美帝国主义,说美帝国主义狼子野心不死云云。一位同事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凑在他耳边说:“中国跟美国建交了,毛主席还接见了美国总统尼克松。”陈景润电击般地呆住了,嘴里喃喃着:“真有这样的事……。” 顾迈南与钟巨治又来到数学所。他们找到业务处处长罗声雄。罗声雄详细介绍了“1+2”这项成果的重大意义,同时也向他们证实,陈景润不关心政治,不参加任何活动,但是并没有反动言行。最后,他还向两位记者介绍了陈景润的身体情况,说他病得很重,并说中关村医院的医生曾几次告诉数学所,不要让陈景润死在屋里没人知道。 两位记者采访后讨论起了陈景润是不是“白专”的问题,他们认为,陈景润是“专”的典型,毫无疑义,他的一系列研究成果就是证明;至于是不是“白”的典型,值得商榷,因为陈景润做出了领先世界水平的研究成果,为国家争了光。他们决定将了解到的情况写成内参,据实向党和国家汇报。 当天晚上,他们分别赶写出两篇内参,一篇是《青年数学家陈景润取得一项具有世界领先水平的科研成果》,一篇是《关于陈景润的一些情况》,在这篇“情况”里,他们反映了陈景润的处境和身体情况,说他病情危险,急需抢救。文中并引用了一段被采访者的话:“×××说,如何对待陈景润这样的知识分子,如何对待陈景润这类理论工作,请中央表个态。” 这两篇内参受到了中央的高度重视。毛泽东主席看了后画了一个圈,并批示:要抢救。请文元同志办。凌晨2点,几辆小轿车悄悄停在中科院88号楼前,从车上急匆匆走下一群人,走在前面的,一位是武衡,另一位是数学所负责人赵蔚山。他们径直走上三楼,叩响了小屋的门。 陈景润仍在灯下工作,听见叩门声,心里一阵紧张,自从论文发表后,他就一直提心吊胆着。他将数学书和稿纸飞快地藏起来,然后才开门。见门口站着许多人,陈景润神情紧张地连连说:“我……我没干什么,我在听英语广播,听新闻……” 武衡走上来,微笑着说:“你别怕,我们是来带你去检查身体的。”“带我去检查身体?”陈景润吃惊地张大了嘴。他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受歧视、受排挤、受打击,很少有人真正关心过他。他警惕地打量着这些半夜来客,心里充满了不安和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