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抢往事,以及怀念有蚂蟥的农田

双抢往事,以及怀念有蚂蟥的农田

2016-08-10    20'09''

主播: FM1814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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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双抢往事,以及怀念有蚂蟥的农田 文/曾无艳 自述: “双抢”指抢收早稻,抢种晚稻,从每年最炎热的七月中旬开始到月底结束。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在我的老家湖南邵东农村,双抢是大事。下至七八岁的孩子,上到六七十岁的老人家,都要参与这项重要的农事。 正文 盛夏正午,太阳悬挂在头顶上,青石板路被晒得滚烫滚烫。 我刚从水田里拔出来的脚还带着湿泥,赤脚在石板上走几步,泥就干了,像硬痂一样贴在腿上,把皮肤扯得紧紧的,很不舒服。 飞快地找个池塘,泡半个身子在水里,把泥洗干净。然而,脚和手的皮肤上都会染上一层难以脱落的黄色(因水里有化肥的缘故),这是双抢的标记。它们一时半会儿是洗不掉的,让人看着心急,恨不得拿刀子刮。 就这样,我水人一样回家,进屋把衣服脱下来,晾在门口的绳索上。灶屋八仙桌上的防蝇罩下,罩着几碗结了一层粥皮子的冷绿豆粥,端起来一口喝掉半碗,很解渴。歇了汗再吃饭,饭后找个当南风的门槛一坐,嘀咕一声:“liao(疲倦)死了”,便睡着了。 睡上个把小时,就有家人喊:“冬妹子,快起来做事。”于是,我眯着眼睛,把挂在门口的衣服往地板上一扔,等其冷却后套上身,再迷迷糊糊地往田里走去。 从小学到高中毕业,这样的情形年年上演。至今,我对儿时的盛夏记忆,也几乎全都是“双抢”往事。 或许,这是大部分六、七十年代,小部分八十年代生人的集体回忆。也或许,这是我对劳作、老家、父母的怀念,以及对变坏前的土地的缅怀。 1. 在缺少机械的年代,“双抢”是一次集体的人力劳动。 首先就是抢收。稻子熟了,天刚麻麻亮,人们就起床割禾。割禾人一字排开,锋利的镰刀在手中挥动,割断禾苗时,发出“沙沙沙”的声响。一兜禾割一刀,一把能割六七兜禾。割禾人就一直弯着腰,把那一把一把禾码在田里,整整齐齐的。 早上露水重,只要一小会儿,割禾人的全身、连头发就都湿透了。长袖衣衫黏黏地贴在身上,等到太阳出来再一晒,就更难受了。 被镰刀割伤手也是常事,农人们的处理方法很简单,就是叫一个正干活的细伢子到伤者面前,解开裤裆,对着血淋淋的手指撒一泡尿,算是消毒。若是尿柱子没对准伤口,或是细伢子故意使坏尿偏,便会有人大喝一声:“你个短命鬼,莫乱来!” 当伤口被新鲜热辣的尿液清洗过后,那割禾人就随便撕块破布一裹,就继续弯腰干活了。 一丘田的稻子快割完的时候,孩子们最欢喜。因为那时候,田里的青蛙都藏不住了,几个孩子早早放下镰刀,拉开架式,逮住三两只青蛙,又是一餐好菜。 稻子都割完了,就是打禾,这也是一项团队作业。 通常是两个主劳力踩打谷机,他们侧着身子,单脚踩着打谷机的踏板,双手握禾把在快速转动的齿轮上脱粒,身体随着踩板有节奏地上下移动,屁股翘着,不时摆动。收早稻是在水田里,踩打谷机的人常常从胸口到裤脚全混着泥和水,像泥人。 禾把是由2至4个捋禾的人送到主劳力的手上的,捋禾这种事,小孩也能参与,来回跑动,脚手不停。但是,在泥田里跑动,可不轻松,小孩子力气小,一脚踩深了,就要用力拔。 当打谷机离禾把堆超过六七米远时,大伙会停下来,把打谷机拖到离禾把近的地方去,这样能节省人力。打谷机的底座连着一个大的方形木桶,刚脱下来的谷粒会迅速填满它,一个人就专门负责“出桶”(就是用撮箕把谷子撮到谷箩里)。 “出桶”是件非常辛苦的活儿,一是要长时间弯腰,二是桶里的谷粒和草屑四处飞溅,一不小心就会飞进眼睛、鼻孔或是耳朵。这个岗位不仅要人手快,还要臂力足,得不停地把一撮箕一撮箕的谷子撮满,再倒进箩里。 接下来,就是担谷了。 壮劳力们担着一百多斤,满满的谷担,在没过小腿的湿田软泥中行走,举步维艰。好不容易上了岸,他们还要把谷担到晒谷坪里,只要打谷机不停,担谷的人就不能歇口气。 水泥坪上有专门负责晒谷的人。他们用耙子把谷耙开,摊平,每半小时耙一次,好让谷子晒得均匀。耙谷的活儿看起来轻松,但实际上也有自己的苦处——不知为何,晒谷坪好像总比别处要热一些。 后来,我看日本枯山水,见人用耙子耙沙,多少觉得有点无聊。在老家乡间的晒谷坪上耙谷子,仿佛要更有生气。 在打谷机旁,还有两个人负责捆草。(脱了谷的稻草会堆在打谷机旁)用十几根稻草把一大把稻草捆起来,一卡一拉,打个活套,就能捆得紧紧的。这个活儿我学了很久才学会,不仅需要巧劲儿,还需要臂力。捆一天的草下来,手臂上全是稻叶割的划痕,火辣辣地痛。 捆好的稻草要从田里迅速撤出,挪到别处去晒干。湿草非常重,拖上田坎的过程很艰难,尤其是孩子,双腿陷进泥里时,个子就和稻草一般高。即使是这样,他们还是一手拖一捆稻草往田边儿挪。 稻草到了田坎,就要担着走。大人们用畚箕,小孩就用一根长长的两头尖的禾枪——往禾枪两边穿上数捆稻草,人往中间一卡,担起来就飞跑。一不小心踢到了脚,就会连人带草倒下,狼狈极了。我小时候担草时也没少摔跤,滚进泥田爬起身,担起草就继续走。 草都担完了,“抢收”部分也算是完成了。 2. 抢收结束,马上就进入“抢耕”环节。耕地之前,农人们先要把禾兜翻进泥里——用犁、锄头,或是直接用脚踩。 然后,再在水田里撒上化肥或猪屎肥,大伙儿排成一排,一人手上一把宽板锄头,上下快速地挥动着。 这项劳动令我非常怀念,因为翻着翻着就会翻出泥鳅,或是因为撒了化肥,泥鳅受不住,会自己往外钻。即便捉泥鳅的举动会惹来大人的喝斥,但我们小时候还是会“顶风作案”,繁重劳动中的些许乐趣,都是弥足珍贵的插曲。 田一翻完,立刻就有人拖着一块厚木板在田里跑,把刚翻的泥压平。接着,岸上的人会往平整的田里抛秧,那些刚翻完田的人,放下锄头就准备插秧了。 夏天的水田里很热闹,不仅有翻地钻出的泥鳅,还有蚂蟥。这玩艺儿可恼,它叮人的时候,完全无感,等上了田发现它时,腿上已经是鲜血淋漓了。 伸手去扯蚂蟥,很难扯掉,用力拉,用力扯,就像是捏了根软软的肉肠子,手感诡异极了。把蚂蟥扯掉之后,泥腿子上会开出一条鲜红的“运河”,此外还会伴随着痛痒。 我喜欢赤脚踩进泥巴那种温暖又充实的感觉,但是一想到蚂蟥,又会恐惧发抖。然而,更让人感到头皮发麻的现实是,如今的农田里,没有泥鳅,没有青蛙,也没有蚂蟥,只有化肥农药,让双抢的人烂了手脚。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田里有蚂蟥。 插秧通常被安排在下午四五点左右。若是上午插秧,上面太阳晒着,田里的水很烫,娇嫩的秧苗容易晒伤,再返青就难了。下午四五点,太阳没有那么烈,农人们就抓紧时间下田。若是有月光,他们还会借着月光在晚上干活,晚上暑气退下,就不那么辛苦了。 傍晚温度低一些,田里的蚊子也“活”了。每个农人的头顶上,都呈柱形盘旋着一大圈“鸡屎蚊”。这种蚊子最爱叮小孩子的头,被叮后痒得很,我们不得不用小泥手去抓,可头湿了似乎更招咬,常常是一头的泥,一头的蚊子包,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