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留言

清明留言

2022-04-02    11'56''

主播: 播客 郑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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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清明留言这个春天来得快,跟雷电似的,咔嚓一下就落了地。只是几天的功夫,花们就轰轰烈烈地缀了枝,红红白白地满了树,枯柳也赶作业似地抽芽爆蕾,绽出绿叶,惶急地在水边招摇了。在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一切都出人意外,一切都猝不及防,但一切也都在预料之中。——毕竟,太阳底下并无新事。这个春天,我们罩着无纺布,呼吸着花粉和尘埃相杂的空气,用或清晰或浑浊的眼神与人暧昧地交流。眼前的一切就像被蒙蔽的事实,总是与真相隔着纱,隔着栏,隔着各种生硬与铁血的幕。我是在元宵节的爆竹声中离开扬州的,就此一头扎进了位居江南的校园,从此深居简出,在不到一千米的两点一线之间往复来回,埋头拉磨。日日行在封闭的校园里,花在开蕾,樟在落叶,风在行军,草在结籽。朝夕相伴的除了天光云影,就是鸟,各种各样的鸟:有短尾的雀,也有长翅的鹊;有经停的燕,也有斜旋的鸽;有扎水的凫,也有高翔的鹭。晨起的清唱,暮归的欢鸣,如召如唤,如歌如诉,或自吟自娱,或次第应答,或轰然作声。点的清越,线的清晰,面的清阔,体的清圆,构成了一个属于它们的声音世界。但是我往往也只是闻得其声,不见其影,直到一次偶然上到日日待着的楼顶。方正的楼傍着由湖泥堆成的土山上,山上的杂树、竹藤丛生野长,葳蕤一片。迎着阳光,但见近处的湖光,衬着不远处的山影,视野为之一阔,心境随之大好。就在此时,突然见到几团灰褐色,萎缩在水泥平顶上,东一只西一只,仔细看去,居然是鸟尸!虽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只,羽毛乍乱,且缩成一团,形状并不见大,但是还是让我倏然心惊。鸟,行在空中,睡在风里。停了翅膀,就意味着它们生命的结束。是啊,这就是宿命,不可违的宿命。万物生长,生命消长。天地有定,世间有常。历历分明,分毫不爽。又一个春天到了。兄弟,你又在哪里呢?你的世界里,也有和风细雨,也有花香鸟语吗?新年的第一天,和巨宗兄在锡山盘桓,重温30多年前我们兄弟四人冒着暑热在此旅游时的情形。路边立着一方老旧模糊的字碑。近前一看,碑是明代的,为的是纪念500年前一位叫崔溥的朝鲜人。这位文官在济州岛遇到风浪,一帆漂到了浙江沿海,后来他沿着京杭大运河行水路至北京,最后返回朝鲜。4个半月阴差阳错的中国经历,无意中的惊鸿一瞥,却留下了大明王朝的江南云烟、塞外风情。锡山下的崔溥碑,看来是尚仁的古代无锡人为了祭奠这位曾经停此地的异国士人而立的。崔溥沿着大运河北上,从无锡路过,想必也路过了我们的老家,那是300年前的运河沿岸风情。我找来了他的《漂海录》,扬州、淮安倒是有了生动记载,但是中间的那段记述寥寥,不知道那方贫寒的水土给他留下了什么印象?30多年前,我们两个前后相逐,汗流浃背地进入眼前的这个山洞,清凉感觉犹在背后,可是我们此生已经不能相见。我细细看去,碑的字迹已经漫漶,当年刀石相击的铿锵、刀砍斧削的亢利已不复见。如同消磨了锐气的人生晚境,经过了千折百回的折腾和岁月风尘的磨洗,就像是一条流进沙漠的河,慢慢消失了向前奔涌的力量,消隐了喧哗咆哮的热情,消退了弥漫周遭的水腥气,流入消逝,淡入异处,没入虚无。好友的父亲去世了。在病痛的日子里,老人家曾引用庄子所言:“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朋友解释道:生和死一样,都是无常的,也是自然的,它犹如黑夜与白天的恒常变化,是不由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规律,是万物的本性。其实呢,物无不可,“其生若浮兮,其死若休。”我们都是时间的舞者,不会立定在一个地方旋舞。生命的涧水,还在时间的乱山碎石中穿流。我们还得寻找,在黑暗中寻找微光,我们还得奋斗,为一个美好的今天而非美好的明天而奋斗。还记得3年前我们兄弟驱车看你,墓上并没有名字,但是上面摆满了鲜花。我们洒酒相祭,临走前,但见长云如虹,月季猩艳,这一幕场景至今犹存,历历在目。这几年,我们兄弟一再相约,去看看你,可是这场大疫都快3年了,如今行路益加困难,只能在此纸上作祭,聊表寸心。春寒未脱,天色欲雨,云层深重如山,河流混浊,如同过往的历史。雨,还是下了。水帘飘忽,湿风入袖,独自面北,素念成句。东风骀荡催春曛,独留君冢向黄昏。老叶辞树归新土,嫩羽畏寒梦未深。云景浓淡关晴雨,斗室忧乐小乾坤。沉疫经年不得见,北向山海思仲昆。四季如春,其实春如四季。倒春寒会有的,但春天毕竟来了,不论怎么说,还是倒不回冬天去——这大概是可以肯定的。希望等到下一个春天,我们除去口罩,相聚在那片山海间,告别逼仄的生活,回到自然的维度里,找寻到下沉时代的新我。在这期间,希望我们兄弟相互守望,能耐烦,无愧恼,保持追问明天的勇气和智慧。阳光没商没量地进入斗室。我把冬天的御寒铠甲全部卸去,洗涮完毕,高高低低地挂满了悬空的架子。但是床上还得盖上厚实的冬被。晚上,我总是冷的。西方哲人说,每一个睡着了的人都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和上帝是一体的。午夜中,我会抱紧自己,在自造的温暖里,我要做梦——因为,梦里会有山,会有海,会有我们看过的云,我们经过的雨,会有我们走过的路。因为,所有这些消逝的物事里,都会有你——我的兄弟。乃庆于虎年清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