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家旅馆  文/张嘉佳

一千家旅馆 文/张嘉佳

2015-08-03    15'44''

主播: 今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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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一千家旅馆》 文/张嘉佳 很久很久以前,我经常搬家。 搬着搬着,就到了很久很久以后。 光阴从未停止,每个缝隙都能看见自己背着行李的身影。 所有的故事,脚印会讲给地面听,自己能记住的,慢慢的不多了。 大学每到黄昏,学生就像一群鱼涌出来,晃晃悠悠。这时候大妈们就像一张网,迅速把鱼们围住,手里晃着小纸牌:“要住宿吗?” 校园周边的小旅馆,考虑到消费群的问题,细致列出许多市场分布。一个钟头的,三个钟头带DVD的,通宵带被子的。 有次我看到小牌牌上写着十分钟起住。至今不理解,十分钟连澡都来不及洗,莫非真有这个市场? 可惜我没有住过,在校外租了房子。 首次租房兴致盎然,购买锅碗瓢盆,调料一备二十几种,觉得换个房子住就代表可以开始新生活。 想象中早晚锻炼,睡前看高数,对窗口大喊一声,华罗庚不过尔尔! 或者某位姑娘在下课后,收一收手中的书,对我微笑说,到你家坐坐吧。 家与校园,白发先生和漂亮女生,书卷气和烟火气,聊斋和全唐诗,起点和终点,远方和脚下,路与站台,大概是那时的梦与苏醒。 买了新书桌,新大床,新锅子,然而整个出租屋最有用的是一根旧网线。 盲目地热爱生活,下场就是搬家变得无比痛苦。 我经历过二十多次搬家。一开始十九个大纸箱,搬家公司动用了卡车,大半夜运到新的地方。工人按电梯,我在旁边打电话。 “再见。” “还是再也不见比较好。” 嗯,再也不见,你说什么,那我就做什么。 不是每个承诺都奔向幸福,但每个承诺都包裹着丢失的睡眠。 几个工人往下搬着纸箱,黑白剪影一样。 箱子里面有我们一起看过的碟片吧,还有特地保存的游戏机。因为你说过写论文想写俄罗斯文学,我不知道我能为你做什么,就跑遍整个南京,买下市面上所有的套娃。 那么这些如何处置呢? 从珍贵变成拖累,需要一段感情的时间。从拖累变成无所谓,需要一段未知的时间。 从那以后,我感觉自己像获得了新技能,尤其擅长丢弃。 银行送的纪念笔筒,扔。圣诞节收到的毛绒玩具,扔。写了三年的情书,扔。但在扔情书之前,还是打算抄几段留下来,生怕以后写不出这样的忠心耿耿。 还有一次搬到了流行的单身公寓。 打电话给女生,讲到眉飞色舞,告诉她我住到了有趣的地方。 女生上楼参观,扫描几秒钟就要回去。 我问她,感觉怎么样。 她说,就那样。 再也没有什么回答比这种更灰暗了。 还好吗?你累吗、心情如何? 有些问题,看起来漫不经心,其实小心翼翼。提问的人,胸膛里憋着一千句话,问你吃饭睡觉走路工作,问你看的书种的花遇见的小动物,琢磨了又琢磨,才问出这句话来。 而这样的心情,只有自己一个人明白,所以永远只有一种答案。 “你还好吗。” “就那样。” 对话因此结束,再开头更加艰难。 最终小公寓没住多久,因为邻居和对门真的打了起来。 对打中邻居冲我扭头:“帮帮忙,帮我活埋了这逼!” 我拉完架,觉得特别没劲,跟房东说不租了。 从女生上来看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接下来都会特别没劲。 感情决定心情,心情决定几乎所有的实情。 不停搬家,到后面兴趣越来越淡。 曾经在一条小河旁的房子跟人吃火锅。 冬天的夜里,雪花无声飘到水中消失。那是吃得最漫长的一顿火锅,从夜里吃到凌晨。 跟我吃火锅的朋友以前总是两个人来,他带菜,她洗碗。 那天我买菜,我洗碗,朋友独自坐在火锅前,用食物堵住哽咽。 有次投宿到朋友家沙发,朋友抽着烟,跟我说,张嘉佳,要不要定下来。 定下来,和开始一样,把房子当作自己的家,可以营建生活,营建理想,还可以积存感情。 听他这么说,心里柔软得发慌。 我躺在沙发上喝光他家啤酒,又去厨房找了瓶料酒,喝一口吐了,TMD。 朋友又说,找一个姑娘,长久相爱,在同一个空间生活呼吸,不用再丢弃任何东西。 这话才叫真正的心灵鸡汤,因为长期居无定所,导致我对家的渴望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六年前,我买房子,想把对生活的所有热爱,在空间里面密集地呈现出来。 我会熟悉屋里的气味,会依赖门口的灯光,无论是凌晨还是夜晚,任何一个时间我都会想要回到这个地方。 我以为我会的,我以为一门心思赖到底,就可以真的不走。 只是我以为我会的。 因为有一种离开,叫做不得不走。 每个物品都仔细回想,看需不需要带上。 除了护照身份证,没有。 关上门的时候,两手空空。 决定前行,不一定需要目标。充满勇气,有时候毫无理由。 如果非走不可,去他娘的行李,带着影子都嫌重。 配乐 Verdurous Mountains—渡边雅二 花—岸部眞明 奇迹的山—岸部眞明 Time Travel—岸部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