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狗
今天的故事,我没有亲历。那是我八岁那一年,我有一段时间没在家里,所以错过了这件事,至今觉得可惜。
这件事是由是顾艾转述给我的。那年她六岁。
那天,一场大雨刚刚消散,午后的阳光明亮起来,天上出现彩虹。六岁的顾艾穿着新雨靴,小心翼翼地踩过地上一个个水坑,这才对得起她的新靴子。她把一把黑雨伞抗在肩上,让雨伞不挡住面前的彩虹。
她站住了,盯着彩虹看,因为她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彩虹像一座桥,桥上载着云彩行成的几行字。
你眼中有座湖泊,
我跌进湖面的倒影里,
是一个没有天黑的世界。
顾艾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新奇,从前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她不敢再踩水坑了。
一会儿,彩虹和云字都散了。
第二天,没有下雨。但是午后的天空竟然还是出现了一道彩虹。彩虹桥上又载着几行云字。
青苹果是你野蛮的甜,
牛奶与蜜。
是你的语言。
到了第三天午后,大家都盯着天上看,等着彩虹载字而来,都在心里好奇着今天会出现什么字。彩虹果然又来了。
沉默尤其是一种迷迭,
当你无心,
轻轻地拒绝。
这是第四天的诗。
愿我右手边是你的左手
踏散落一地的秋
背对着夕阳
看我们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这些话好像是情诗,从此每天都乘虹而来。就算是晴天也会出现,每个雨天也都会在午后暂时放晴。
人们纷纷猜测,这些诗句出自何人之手。无数的姑娘都在心里想着,如果有人能每天送我这么一句乘虹而来的情诗,那是多么梦幻的事。
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八十多天。
这是第八十七天的诗。
你是一种感觉,
写在夏夜晚风里面。
这是第九十九天的诗。
昨天太近,明天太远,
默默聆听那黑夜。
晚风吻尽荷花叶,
任我醉倒在池边。
第一百天。天又在下雨,从早晨淅淅沥沥,到中午已是瓢泼。
顾艾穿着自己不再新的雨靴,打着自己的黑雨伞在路上走。她想等到一会儿雨停,看看今天的诗。
雨……一直没停。顾艾就在雨里站着等。
午后已经过了,雨……还是没停。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傍晚了吧。
顾艾要回家了,她有些不开心。
她看见泥地里有一团白色的东西,走过去,是一只又白又胖的大狗,胖地简直像熊,耳朵特别长,耷拉到地上。它瘫在泥里,浑身湿淋淋的,神情委顿,无精打采。
顾艾蹲下来,为它打伞遮雨。大白狗从水面的倒影看见顾艾,连头也没抬。
“别管我。没看我现在难过得跟狗似的么。”
“可你本来就是狗狗呀。”顾艾说。
“我难受得跟死狗似的。”
“可你还没死呀。”顾艾又说。
“你还小,不懂什么叫难过。”
“我懂。我今天就很难过。今天彩虹没来。”顾艾语气透露出沮丧。
“以后再也不会有彩虹来了。”大白狗更沮丧。
“你胡说。明天彩虹就会来的。”顾艾有些生气。
“真的不会了。因为那些字都是我用云彩写成,拜托彩虹送来的。今天我没写,所以就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写了,好多人都很喜欢呢。”
“所有人都喜欢也没用,我只要她喜欢。我对她说,每天在她睡前,用一句诗对她说晚安,如果我能坚持一百天,她就和我在一起。虽然她也没说行不行,我就开始写了。”
“就差一天了,今天你怎么不写啊!”顾艾真的觉得生气了。
“只要她愿意为我迈一步,我拼了命为她迈剩下的九十九步。如果她不迈这一步,我死也不会迈出最后一步。”
“为什么,为什么不迈最后一步呢。你只差这一步了啊。”顾艾觉得不解。
“为了她,也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