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红播音:她的城,和他们的城

晓红播音:她的城,和他们的城

2016-02-16    09'58''

主播: 羽化

951 26

介绍:
她的城,和他们的城    文/郑晓红    一粒种子,可能被风吹进岩石的缝隙里,可能被飞鸟带走化进腐叶,也可能落在一棵根深叶茂的树干上生根……一株草,可能被几样昆虫同时选中,蝈蝈选它的根茎做新房的门厅,绿蛛藏身在叶背下面,食蚜蝇振动着薄翅欲落不落,蚂蚁匆匆爬上来,露珠摇摇欲坠……即使是一粒微尘,阳光穿透叶缝,它恰好漂浮在金色的光斑中间,被点亮,像舞台上被追光罩紧的舞者,金色的绒毛滑轮一般打转儿,粘紧她的心…… 这野地里不断生发着的无数个可能,就是她的城。 她的城,是一圈山,一条河,一片荒野,一垛被削断的古城墙,一道随四时变化的岸,是站在不同角度上,可以无遮挡地看到熹微晨色中的初阳,或附在山脊后攀升,或弹浮在地平线处预备蓄力跃出,或被一棵繁茂的树分割成细密而扩张的碎锦……她的城,微小却庞杂,是柔软的,有弹性的,带着无限张力的,有着无限可能的…… 她想,没有谁的城比这座城更完美。 可是,否定和冲撞她的,不是别人,正是与她生活在同一座城里的人。 他们厌弃这城太小,一条主街,几条分支,像没啃好的鱼骨。城里没几座像样的建筑,可称恢宏的,谈不上气象,可称古迹的,又斧凿太重。他们更在意佐证这城的繁华,把城里几家有限的茶馆变成宴会厅,把几家有限的咖啡屋变成酒吧,把几家有限的书店变成盗版书专卖点,每当暮色君临,华灯初上,城里的旋转门就转个不停,被灯色映成橙黄的玻璃后面,觥筹交错,杯盏叮当,这时他们才觉得称心,这才是座接近于其他千万个城的,喧腾的城啊。 他们更着迷于征服者的游戏,用水泥钢筋混凝土封存一块土地,用曾览众山小的印记占领一座高山,用一幢比一幢更高的楼厦垄断更多一点阳光,用推土机、挖掘机、压路机、平地机向海洋、湖泊、沟壑和朵红朵的城挺进……他们就像无长性的孩童一样,只是迷恋于在大地上玩一场过家家的游戏,急于在游戏中玩弄自己的过人心智——创造、征服、凌驾、占领、前进,游戏一结束,便作鸟兽散,不打算长治久安。 他们受到的教化太多,变得生硬无情。 一棵成长中的树若生在她的城里,它会用一些手臂抓牢泥土,用另一些手臂去触摸蓝天,它打开所有小门窗,接纳饕餮本性的天牛幼虫在身体深处咬啮,接纳天蛾和蜘蛛的卵,接纳飞鸟安巢,接纳蚁牛砸吮,接纳藤萝缠身,还接纳风带来的一粒种子,放纵它在树藓深处发芽,除了这些,它还接纳所有过路的陌生人,给他一掬滤过的阴凉和阳光,仿佛来去路上安放着的饮不尽的盛水陶罐。 可是,这棵树,若是生在他们的城里呢? 它会蓬头垢面,耳目昏昧,灵敏的小手臂被截断。它可以够得着的,都是些危险的玩意儿,电线、管道、玻璃和墙壁,它被修整的失却天体,连曾经熟谙亲昵的飞鸟也一掠而过不忍卒留,小昆虫觉得它不可依靠,远离它去逃难,它一生都难以呼吸到一口清新原野上的空气。可是,像这样已是幸运。他们最擅长的游戏是缩小事物的内涵,斩断旁逸斜出的无限性,将它变成可数的概念。它会变成沙发的扶手,上面搁着居高临下者的手臂;变成加工过的笔筒,里面插着用来教化的工具;变成铁道上的枕木,掳掠者奏着凯歌呼啸而过……它成了他们城中的一部分,温情脉脉的残片。 他们在围剿,心力交瘁之余,又逃避瘟疫一样逃出他们的城,去很远的地方,登山、涉水、探险、呼吸…… 出城的时候,没人在意她的城,和站在城上唱歌的她。 她的城离他们很近,移步之遥。 只是他们不知道。 2010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