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闲•白菜地边的家】四月里我去看看您•简佳

【小闲•白菜地边的家】四月里我去看看您•简佳

2020-04-05    19'46''

主播: 简佳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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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四月里去看看您     今年一进四月,天气似乎没有晴过,连日阴晦不明,虽然草长花开了。 晴明的四月,固然想着去看看您;而阴晦的四月天,更加想去了。可能阴天格外让人善感,可能人到中年愁怀越重,千万恨,与谁说?我得去找我妈和大姐商量一下。   小时候去看您是不用商量的,每年一进四月,我妈便带领我们开始准备各种礼物。钱这东西是万万不能缺少的,多多准备,到哪里都用得上。至于您喜欢的酒和猪头肉当然也少不了,所有的东西被我妈包了好几大包,人人手里拎一份,浩浩荡荡的我们一起去看您。 我想您是知道的,出发的人群里除了我们,一多半是亲戚的子孙,大家同一个祖宗嘛,结伴而行还是很有必要的。但人一多,秩序就不好保证。看您,本来是件严肃又慎重的事情,可是同行的那一伙小孩子一路上大呼小叫,前蹿后跑,兴高采烈的就成了结伙踏春。 那时的四月,天空湛蓝而纯净,长风万里,在茫茫四野里通行无碍,吹得小草绿油油地冒出头来,野花又妖娆,也怪不得小孩子们兴奋得不能自已。我们走在四望无边的田野上,被泥土干燥温暖的气息吹拂着。田野那么大,如果不是成年的亲戚领着我们,我都不知道您在哪里。 好了,到您面前了,成年的亲戚先跑去给他们自己的祖宗挖坑、除草、添土,我跟着大姐认认真真分配物品,很大方地把自家的钱和食物分给列位祖宗。唉,生前不相和睦,死后相敬如宾吧,现在明白没什么好争的了吧。一人一块隆起的坟茔,背南向北,桃花林里明月清风。 一个男孩子特意跑到您面前,细心地蹲下来清理您坟头上的杂草,他似乎大我一两岁,我该喊堂哥还是表哥?您都没有来得及告诉我。四月里大眼睛的男孩子,一面拔草一面偷偷看过来。 培土清草是件辛苦的工作,太阳当头直照,四月的地气慢慢上升,小堂哥热得脱了夹衣。我也很热,夹衣虽然薄,但棉裤很厚。我妈说春风入骨,不过清明不许脱棉裤,于是,棉裤里的热气不断冒上来。我穿着厚厚的棉裤,笨拙地弯下腰又直起来,悄悄脱了秋裤的两条光腿在里面汗淋淋的,脸也热得通红。 脱了夹衣埋头苦干的小堂哥,从他臃肿的身形看上去,大约也像我一样不能脱下厚重的棉裤吧。 坑挖好了,我们在大堂哥的带领下,一起跪在干燥的草地里磕头、数数,又爬起,一个坟头一个坟头磕过去,尘土扬起来又落下去,那个场面热闹又欢乐。酒食供品堆在坟头,元宝纸钱、绫罗绸缎一层层放进坑里化成灰,大姐特别给您放了很多大面额的钞票,您收到了吧。受了那么多年的罪,在那边的日子一定要富庶,出手要阔绰,要知道,您终于不缺钱了! 一阵小风吹过来,面对这么多的供品大概您们很欣慰吧。我们大大小小一群人也已经收拾起所有的酒菜供品,围坐下来,开开心心混吃一通。小堂哥坐在我旁边,悄悄地问了我好多话,可惜我都不记得了。他长得很帅,不知为什么后来走了斜路。那些年的四月天,阳光下那个少年诚诚恳恳地在野地里趴下身去,裤腿上灰扑扑的沾满了尘土和杂草,其心之纯,态度之忱,我可是亲眼看到了,他的爹爹是怎么保佑他的呢?真让我想不通。 后来少年不再来,我也长大了,四月的花年年开,我妈已经不再管我穿不穿棉裤了。我挖一点坑,添一锹土,再也没有小孩子捣乱了。我其实很想四肢仆地,好好怀想一下,狠狠感喟一番您的父爱!上坟,应该十分悲伤才对不是吗?可是我想了很久,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只好看看草,看看花,溜溜达达回家去了。   对您没有记忆这件事情,至少我妈应该承担一定的责任。她老人家非常狠心,说您走得太早太突然,不想吓着我们,先是把您的相框背过去,对着墙,后来又插到箱子背后的墙缝里,直到现在,您在那个书一样大的相框里做着黑白的模样却不知哪里去了,后来我们互相没有再提起。在我们的生活里,您无疑是最重要的,也是最不能问起的。 我妈老了,人老就容易回忆往事,有一天忽然告诉我们您曾经是队长。我一下子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于是站得高高的,挺直脊梁骄傲地对我老公说,我,出生于高干家庭。 那小子立即装出一副十分仰慕的样子,和我一起憧憬了半天:如果您还活着,亲爱的队长父亲,那么生活,该是怎样? 结果当然没有猜出来,我只知道我也结婚好久了,我已经活到差不多您当年的年纪了,而且我会越来越老,有一天颤微微地去看您,抖抖索索地跪下去半天爬不起来,而您永远年轻。 说实话吧,反正不说您也一定知道,结婚后好几年我没有去看您了。因为我妈说,清明天气里,各家祖先到处闲逛,有的出来看看风景、检阅下子孙就老老实实回去了,有的非常不甘心,荒野里游荡,到处寻找好欺负的人。我身体不好阳气不足,属于那种容易被跟上来的种类,我妈和我大姐不大同意我去了,幸好您很宽容,从来没有怪过我的不够孝道,连梦都不托一个。   人间离别久,各自相安无事,我们都平平安安变老了,这都是您保佑的吧。今年四月我特别想去看看您,您在桃花林里,那些桃花都开了吗? 顺便说下,作为我敬爱的不记得的父亲,您是那样得年轻壮实,以至于我总觉得可以和您拍肩相呼成兄弟:您的日子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