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偌的私房诗】北京,北京-陈启文

【念偌的私房诗】北京,北京-陈启文

2017-09-21    09'02''

主播: 念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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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我这个外地人,在北京呆得越久,越能感受到他的独特魅力。 北京之大,是一种“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之大。北京包容一切,亦可消化一切。北京很傲慢,但没有偏见,他把所有的人都视作自己的子民。坐着板儿爷的洋包车在老胡同里逛着时,板儿爷问你,哪儿来的啊?你告诉他,湖南来的。唔,板儿爷唔一声,湖南好啊,湖南出了个毛泽东啊。如果你告诉他是广东来的,唔,板儿爷同样唔一声,广东好啊,广东有钱啊。板儿爷这样唔着,夸奖着,像个长辈在夸奖自己有出息的儿子,你下意识地就会觉得,北京的确像是一个严厉而慈祥的父亲。 在北京,我住得最多的一个地方是菜市口。那里有一家很适合我这种小地方来的人居住的旅馆。我孤身一人在这里住着时,从来没有漂泊异乡的孤独感,傍晚时我喜欢在这里闲散地踱步,黎明时我喜欢听燕子和鸽子的呢喃,北京一下变得充满了生活的味道。这让我时常会有一种错觉,我已不是从外地来的一个匆匆过客,我一直就住在这里,生活在这里。我喜欢这里的干净,有风也有阳光,人也不太拥挤,而且非常方便,它离很多我想去的地方都很近,陶然亭、天坛、大观园、琉璃厂文化街…… 走几分钟就到了邮局,可在第一时间买到全国出版的最新报纸和杂志。紧挨着邮局就是地铁口,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看看书,一条路上就有两三家书店,都不大,但书很上档次,商务、三联、中华书局,在这样的书店可以“泡”,就是泡上一整天也没有人撵你。 在夕阳的余晖中与一条老胡同相随而行,墙壁上挂满了各种花草爬藤。走进这样的地方,你才感觉到胡同和四合院是结伴而生的,乍一看,一幢幢灰色旧楼就像刻出来的版画,木刻画,它与江南那些田园诗或水墨画般的老建筑是完全不同的风格。我喜欢在这里悠然自得地逛着。每一条胡同,也可能是另一条胡同,它穿过一个朝代,又一个朝代,从元明清延续到现在,很多东西混杂在一起,让我感到迷茫,难以分辨。偶尔也会想起来,这里是谭嗣同被杀的地方,但早已闻不到一点血腥味了。无数脚步匆匆踩踏过死亡的地方。一百年了。我在这里回望那早已消逝的一切,一段黑白年代的记忆。 但在四合院最多的地方,要想看见一座四合院是不容易的。我是说,现在的北半截胡同那间四合院,谭嗣同的故居莽苍苍斋。我其实没想过要去那里,我甚至压根儿就没想起过那里还有这样一座四合院。但我还是不知不觉地走近了,要说其实不难找,也不远,沿菜市口大街西边往南走几十步就是。这让我感到意外,这种无意中的发现总让人觉得意外,而更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一个人的出生地与他的就死处,竟会这样近,很难想象一个人从人生的另一头走到这一头,竟然走了整整三十六年。这是多远的一条路?我感觉我已经走进了一个世纪之前的某个傍晚。这是我第一次走得离北京这样近,以无意的方式。 像这样的四合院,这样的来历,北京还有很多,也大都处于一种被遗忘的状态。但我很庆幸它们被保存下来了,哪怕是保存在一种遗忘的状态。从里边出来,我看见门口有一棵树,不知是什么树,是那种可以一边落叶一边又同时长出树叶的树。我还像刚才那样慢慢溜达着,此时,老胡同里真是静极了,夜色突然变得很深。脚底下有了一点闷闷的回声。这才觉得,北京很大,也很深。 隐居于这些老房子里的不仅只有老北京的记忆,还有生活,老北京的生活。譬如说,去老舍茶馆喝杯茶,吃点京味儿小吃,看看戏。老舍茶馆的风格也是叫我喜欢的,红色的门廊,眼睛被一盏一盏的红灯笼照着,满眼红彤彤的喜气色彩,连影子也红透了,一派的朱红,中国红,那八仙桌,那靠背椅,却是别出心裁的黑,黑得耀眼发亮,这样的红与黑,深厚,恒久,大俗中的大雅,适合平民,也适合文人,二三好友围坐一席,嘴里有吃的,耳里有听的,眼里有看的,一个个幽静细长的女子,穿着旗袍,仿佛正从清朝走来,脸儿润白,俊俏,含着一点儿笑,在满座的宾客中来回斟茶。而你往这椅子上一坐,便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一种生活方式。 这是一个可以忘掉时间的地方,一个连你自己也要忘掉的地方。丝毫没有察觉,你也成了这里的一种布景和效果。叫板的痛快,品茶的悠闲,真可谓是完完全全的老北京的风韵。只有茶是不老的,如花般鲜嫩的,清纯的,每注一缕热水,从根一直漫向芽尖——我感到了一种重生般的生长的力量。轻轻啜饮一口,仿佛吸了一口春天的气息。杯中香气缭绕,台上余音绕梁,这座上闲情,这缓慢悠闲地打发时光的方式,在这疲于奔命的年头,已不是消遣,已经是一种忘我的境界。您呐,这会儿已是一位地地道道的老北京了。 我们都慢点走, 是不是这样时光便可以停留 念偌.17.9.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