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他,我会是个不同的人。

没有他,我会是个不同的人。

2017-02-05    30'28''

主播: Aspirin。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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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正月的年气还没有过去。去年正月初十就记录在手机备忘录上的只言片语落空了一年,无人问津。如同他的离世,痛哭过几次,我偶尔会怨恨自己还能如常生活,仿若一切都不曾发生。试问人的一生中极致的悲伤和快乐又有多少呢?我怕自己忘却。又好像写下来,说出来,我的思念就可以不再尖锐,他的离开所带来的痛彻就能不那么切肤,没有落定的尘埃就可以安然。 请原谅我,间隔了这么长的时间才开始提笔。这已经是他离开的第365天,我想问问他能不能听到我的思念,想亲口和他说一句新年快乐,就像往常的每一年一样。 文字的题目来自李光耀写给妻子柯玉芝的悼文,那篇悼文的通篇都是平铺直叙的文字,累累叙述了妻子的生平与他和妻子的过往。印象至深的是悲痛之余李光耀却仅仅在文字的最后表露心声,他说,我应该从她有意义的89年生命中得到安慰,但在这最后告别的时刻,我的心是充满悲伤的。没有她,我会是个不同的人。听到这句在朴实无华不过的话,我才觉得悲从中来,思念之情深重如海。 以此,我想把这篇文字献给我的爷爷。 2016年一月初十的早上,我刚刚看完中医的路上,车后座上还有16袋沉颠颠的药水。汽车飞驰在明亮宽阔的路上,阳光可以在长春明亮宽阔的柏油路面上反射金黄色的光,车里的气氛祥和宁静。我突然收到了爸爸的短信,内容简短干脆,说你出了车祸,他和叔叔在去兰州的路上,具体事宜到时再讲。我在想你伤到了哪里,腿被压到了,还是哪里有剐蹭。再追问细节的那一分钟或者和接下来的时日比是最安宁的一分钟吧,哪怕那一刻的我心急如焚坐如针毡,周遭的一切都可以虚化再变空白。 我忘记了那一刻身边的一切,先前我不敢去猜测你重伤的程度,更没有办法去接收,你就这样突然离开了的消息。 就像你的微信名字那样,大树,我亲爷爷离开的早,我潜意识里你早已是我的亲爷爷,你对爸爸和奶奶都尽了所有父亲和兄长所能做的一切。我们在一起时日不多,我只记得小时候我去过你那里之后,兰州就变成了我心底一湾湖水一样的地方,我记得每次过节爸爸都会让我给你打电话,我和你拜年的时候你就操着我还听不太懂的兰州话,和我问好,问我的学习生活,之后连说着那句我最爱听的“好着呢好着呢”,仅仅是每年寥寥几次的问候,我就从小时候每次听你讲话都需要奶奶爸爸在一边翻译,到现在听懂所有兰州的口音,这些都是因为你。 高二那年回老家的一次才知道“大树”的真正含义吧,那是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四世同堂,我不敢想象这样的幸福就是我的大家庭,我记得那个四合的院子有好多我听了很久却几乎只在小时见过一面的亲戚,即使大家七嘴八舌的讲了很多遍每个人的归属家庭的谱系,我还是弄不明白。大家在那个过年的时候一起表演节目开联欢会,一大家子四十多口人其乐融融的从天南海北聚在一起,而你,是这个大家庭的顶梁柱。 就好像是这样的感觉,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想到有你在,就好像不会慌一样。 那年分别前我们一大家子的照片,在老院子里我们系着一样的红色围巾,你和几个长辈就坐在人群的中间。那天已经很温暖,阳光照进院子里的古树,照在老旧的宅子里,我永远都没办法忘记你花白的头发,飘扬起来的红色围巾,你坐在那里就那么安静挺拔的坐着,在人群里是那么精神那么好看。那个画面,那样在阳光下慈祥的你,就好像永远在我心里定格了一样。那时候你和我并没有相距咫尺,你没有说话,没有望向我,或许这个瞬间也没有多么特别,可是它那么清晰那么美好,我闭上眼睛,就看得到那个慈祥的轮廓。我在想那个时候是不是命运就埋下了悲伤的伏线,所以我才会觉得一切仿若梦境。 再往前几年我们好像有半个假期在一起的时间,我总记得你的白色背心白的发亮,你会在每天饭后都拍打自己的肚子,有良好的健康习惯,我从未听过你的身子骨有哪里不舒服,你好像是我印象中最最健康的老人。写到这里,还是会有很多的遗憾。你喜欢读报看书,却也不嫌弃我的文字,我后天听奶奶说你有天晚上睡前点着床头灯看了我所有的周记,我写下的所有的蝇头小字你都体恤。你极少当面夸赞我,奶奶说那天你说我是肚子里有墨水的孩子,为此我的心中总是有小小的,隐隐的自豪。 我们共同的记忆太少,我记得我们一起在看电视,看的是电视剧版的济公。这个我每次调台都会跳过的一个节目。可是跟着你一起看,倒变得意犹未尽,格外好看。 如果儿时的记忆可以保持到现在,那我或者就能够记得起你我之间还有过的短暂交会,我是否也孩童一样的被你抱在怀里宠着,你给我玩玩具。可是我都不记得了。 从那天开始,我找不到你了。 去和你告别是自己的决定,从长春到兰州是不近的距离,只有一班航线,价格高昂。我辗转两次在上海停驻,出发前,我用省下的钱去商场买衣服。是我想了很久的去逛街的时刻,可是我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境遇,目光所及都是黑白灰的颜色,我要穿着这身衣服去参加你的入殓仪式。我想这身衣服,有你能留给我的最后的印记。 我是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到家的,走进单元门的时候匆匆瞥见有你死讯的黑白告示。家里的一切好像都是白色的,却看不到有着花白头发的你,从厨房端出来新做好的羊肉要我吃。你成为了一张静止的黑白色照片,样子还是那么慈祥。我能做的还有什么,在你面前俯身叩头给你,可是你不会再回来。 19号的清晨,我忘记是几点起来,那是我第一次去安宁堂(请允许我这样称呼这个地方),每个人都穿着白色的孝服,带着白色的孝带,我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仪式,我还能用什么方法纪念你,还有怎样的时刻能容许我放纵悲伤和想念。我和小我一岁的弟弟在一起,相互搀扶,周遭的亲人眼眶都是红色的,弟弟是内敛的人,他很少言语,也不表露情绪,一路上没有言语也没有眼泪,只是觉得身体很壮的他走路都在摇晃。安宁堂周遭都很静,天空格外开阔,空气也格外冷清。我们在大厅等候,后来有人招呼我们进去,说是最后的告别仪式。 后来发生的什么,我都有些眩晕,我记得穿戴整齐的你的工友和领导填满了那个屋子,每个人对你鞠躬瞻仰,我才真的体会到你生前是那么受人尊敬和爱戴。开始告别的时候我已经无法抑制眼泪,到后来哀乐奏完我们可以看你最后一面,厅堂里就回荡开了撕心裂肺的哭声,这或许是最后一次看到你的机会,或许是最后一次宣泄想念的时候了。你在那里安详的躺着,面色因为化了妆的缘故还是那么红润,就好像只是安静的睡着。可是我知道,无论怎么哭喊你都不会醒来。奶奶一直那么坚强,坚强的让我心疼,我只在你的告别仪式上看她哭了一次,其余的时候都还在张罗家里的事情。我不知道她心里明明比什么都难过是怎么说服自己接受你已经不在了的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她对你说,走了,走了。我仍旧不知道,她是告诉自己你离开了,没办法回来了。还是告诉你,走吧,走吧,不要再牵挂她了。有几个姑姑哭到晕厥过去,亲人们互相搀扶着退下。我匆匆看了你一面,了却了我的遗憾。 随后,世间再无第二颗根植在那么多人心中的大树,或许是他屹立了太久需要去歇歇,或许他默默化作泥土,滋养着新生的草木。我找不到你,可是却偏执地相信,你换了一种我看不到的形式默默守护这个家庭。 那几天我的觉格外的少和清浅。一向爱睡懒觉的我常在凌晨三点到四点起来,之后就会失眠,只是静静的躺着。二十一号的凌晨,三个小时的睡眠之后我怎么也没办法睡着,闷的去洗手间洗衣服,手机上姐姐那时候发来消息说,她好想你,说为什么你不去梦里看看她。她说她和我一样睡不着。第二天我们才知道那个时刻好多家人都醒着,不知道是不是你在思念着我们,思念之深跨越了死神和这个世界。 我听伯伯说他和婶婶在你离开前的那天晚上的梦境格外清晰真实。梦的内容很简单是纯净的,蓝色的天空,蓝到从来都没有那样好看的蓝色。在你走后的三天,伯伯和婶婶才知道两个人做了一样的梦。如果早些说这个一样的梦是不是就可以破解,伯伯问自己。我却在想,这暗示了你会去往天堂,所有善良的人离开之后去的地方。你一定去了那里。 你离开之后的几天家里的气氛总是阴郁的,我总在做一个开心果的角色,隐藏所有的情绪,压抑不住的时候我常常在这个对我很陌生的城市四处走,家里的院子走了很多次我还会迷路。我坐车去很多陌生的街,看看你生活过的地方,一点点感知这个你存在过的空间,在夜市的灯光亮起我突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那是一种安定下来的感觉。曾经有人问我我的故乡在哪里,我辗转过四个城市,离开和告别往往没有预兆又措手不及,生活的变动使我不知道哪里能让我驻扎。而在这里,这个和我相处总也不过几天的城市,因为你曾经的存在,让我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归属感。在内心深处感觉,有一根绳线和我联结。 二十二日,我去到了一家很美的花店,带着那里的满天星在你的城市游走。老板娘送我一只雏菊。我在你居住的院子里放飞了一只氢气球,一直看到它在我的视野消失不见,那天的天色格外晴好。那天我和爸爸去吃了加了很多辣的牛肉面,很很好喝的甜品。爸爸告诉我,这个城市是有你生活过的地方,是他的根,你离开了之后,这座城就好像空了一样,那也是第一次在我面前没有抑制住的,爸爸的泪水。那一天是正月十五,兰州的街头有很多麦草垒砌的火堆,过路人从上面跨过,以示祥瑞。火光的映照下行人的脸上都是幸福和快乐的神情。我想这些新的温暖的记忆都还有你的气息。 对你的记忆定格在头七那天,我带去我重新插好的雏菊献给你,在你面前给你叩头,长跪不起,那几天压抑的泪水无法抑制,我听到它们接连落在地上的声音,我的世界被彻骨的悲伤包围,我那么渴望你还在,让我叫你一声爷爷,让我为你的离开做个准备,让我还能紧紧拥抱一下你,让你握着我的手。可是只有眼泪在地面晕开,我被亲人们从地面拉起。拖着已经跪麻的腿踉跄地离你越来越远...... 年前不久,你的骨灰从兰州迁移到天水老家,和我的亲爷爷,太奶奶安葬在一起。尘埃落定。 我想这或许就是这篇文字的结局。就像开头所说,人的一生极致的情绪太少,我想把那些能够刺入心里的情感记录下来,唯恐忘却。 姚杨。 写在2017年一月初八。 23:03。立春过后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