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南作家李城先生作品欣赏《在牛头城遗址》

李城（1959年9月——），生于甘肃省临潭县古战乡（今古战镇）尕路田村。1984年毕业于兰州师专中文系，曾任甘南州文联副主席。甘肃省作协会员，黄河文化研究会理事。出版散文集《屋檐上的甘南》《行走在天堂边缘》及小说集《叩响秘境之门》、长篇小说《最后的伏藏》《麻娘娘》等，多篇散文被《读者》《作家文摘》等转载。 在牛头城遗址 作者/李城 1 在龙首山之首，厚厚的城墙兀立 经受天行之火的烘烤 公元三世纪，谁在三足之鼎里 放进这喂养和平的青稞面饼，烙着 焦黄，脆酥，已被岁月吃残了 洮州，无数山峰烧得焦红 烧炼出良器无数，如铮铮赤金 我只寻找那个人，在牛头城遗址 一颗跌落于焦土的种子 他无音的话语铿锵在墙内，使这墙成为 一部散佚于乡野的《史记》 一盒胡笳羌笛演奏的录音 金戈铁马排练的录像 正看惊愕，侧看感叹 为那人身牛首的无名将军 立此丰碑 2 城墙上洞开着许多眼睛 那金盏银杯，注满盈盈慈爱 黑色如瞳仁的红嘴鸦钻出墙洞 扑棱棱抖落烽火的洗礼 “爱啊——快来！” “爱啊——快来！” 红嘴鸦的嘴本来是红的吗 本来是红的吗 我把双手伸进黑木炭和红土层相间的年代 再举起目光—— 凡有生灵的天空下 那个无名将军的名字 爱啊——爱啊 被冷峻的乌鸦呼唤得如此鲜红 3 铛铛铛——古代的语言 浑厚，隽永，不愧是文明清音 吆喝骡子的农民插稳犁头 点一支烟，蹲下来与一只陶罐对望 那只为传说之吻磨出幽光的陶罐 曾插着淡蓝色的马莲花 雪白的狗蹄子花 它装饰了一个血染的端午节 支撑了一部古洮州的历史—— “前城里唱戏 后城里杀人” 那值守城堡的将军，公仆，卫士 倒在汩汩流血的河边 山岳般的身躯散落成一句歌谣 ——牛头将军 ——牛头城 不知这民间的命名 可否抵达千里之外的庙堂 4 在八月的层层梯田里，青稞金黄 地平线上，阴沟里，不再翻腾红色的恐怖 头上戴着花手巾的女人正在收割 两只肥大的乳房下坠着，使衬衣失去意义 她手上的银镯叮当作响闪着光亮 弯下腰去（那是怎样一种安然的曲线啊） 把束子一个个立起，如扶起她跌倒的孩子 一群灰鸽子落在墙上 咕咕咕咕，用现代舞改编古典乐曲 我把目光探进城墙的层次 把千万子孙的爱，默默传导给你 5 我们仍生活在故事里 数世纪后，考古学将愈加盛行 我们没有把牛头嫁接在肩膀中央 他们就会说：你们啊——将军的嫡亲 生命就像一盏古灯，没有点着 ——点起灯来吧，借那火 傍晚，那土丘上闪烁着蓝色的磷光 在牛头城遗址 它将燃烧到世纪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