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瓶 用我一生 去者·昔我往矣

瓶邪瓶 用我一生 去者·昔我往矣

2018-01-13    23'59''

主播: 江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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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昔我往矣 太阳从山尖向西沉坠,厚实的冰雪散发出柔红的光色,是黄昏了。 张起灵提着两桶水,沿着山路向山峰的的另一侧走去。藏地已入深秋,气候寒凉,山路陡峭崎岖,背阴处的草叶上结着薄霜。打水的山涧与喇圌嘛庙正好位于山腰的两端,来回一趟至少需要一个小时,一天最少也要往来五六次方能取够庙中当日用水。漫长的冬天里,山涧冻住,则需凿冰融雪,劳动量更大。除此之外,伐木拾柴也是每日必须的劳作,还有生火烧饭、修葺庙宇、照看作物等等。诸多劳动,都是喇圌嘛们轮流协作,只有张起灵独来独往,也不需要帮手。这座寺庙地处偏僻险要,条件恶劣,仅仅是维持生存便用去很多时间与精力,除了几个苦修之人在此度日,已多年未有寻常人出入。 张起灵是六年前来到这座寺庙的。2005年他在长白山重伤昏迷,命若悬丝,获救醒来后抱着一线希望,只身一人四处游走。那段时间他去了许多地方,将吴邪跟在他身后上山的途中所提到的那些风景全都看遍,也去吃了那些被他称道的美味珍馐,所有吴邪曾经借以试图将他挽留在这个世间的方法,他都一一尝试了。三年之后,可以使青铜门开启的星相再次出现,他带着鬼玺回到长白山。这一次,他独自在门前度过了整整五个昼夜,用尽所有办法,然而巨大的门扉紧掩,不对它面前所发生的一切产生丝毫动容。门前的空地上,三年前他们的东西还留在那里,已经积满了灰尘,吴邪一路上好不容易凑齐的装备散落着,张起灵发现那登山手套居然有一只是女式的。他靠坐在门前,想着吴邪当时的万般规劝与阻拦,想到最后一刻他心意已决,叫他不要看……,无非是希望他能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且活得尽量好一点。 前尘后事,再回望五十七年来点点滴滴,仿佛已经无悲无喜。 所有的期待都落空了,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但是,你要我活着,我就活着。 最后张起灵把那些东西连同鬼玺一起留在原地,独自走出了山谷。回到地面,阳光之下,千山叠雪,寂无人烟,一片耀目的白。没有路,或者随便往哪里走都是路,只是天大地大,无家可归。 离开长白山后,张起灵漫无目的游走至西圌藏,巧合之下来到了这座鲜为人知的寺庙,其时寒冬已至,他来后第三天便大雪封山,他帮喇圌嘛们修缮了禅堂,老喇圌嘛怕他耽搁行程,张起灵如实说自己并没有要去的地方,老喇圌嘛端详他的神色良久,出言相留。于是张起灵便留在了寺庙中,一晃好些年。 回到寺庙时正是诵经时间。张起灵将水倒入蓄水池,独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不参与诵经打坐之类的修行功课,亦没有确切信仰。寺庙中圌共有五个喇圌嘛,其中老喇圌嘛即寺主,年事已高,早年曾在汉地生活,其余四位由青年到中年不等,均是藏族人,不大会讲汉话。喇圌嘛们潜心修行、不问俗事,张起灵更是沉默冷淡,同一屋檐下,彼此相安无事、互不打扰。只是由于张起灵极少说话,有几个喇圌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他是哑巴。直到后来有一次失魂症发作之后记忆一点点回归时,神智混乱中说出凌圌乱的只言片语,大家才都知道了他原来是可以说话的。在他状态最差的时候,喇圌嘛们轮流照顾他,其中一个小喇圌嘛年纪尚轻,有些被吓坏了。过后小喇圌嘛告诉寺主,不知那位客人当时是想起了怎样的往事,若非亲眼所见,永远也想象不出一个人可以痛苦到那个地步,又可以在平日里将那样的痛苦完全收藏在内心。 寺主听后,对小喇圌嘛做了几句开示,过了几日,他来到张起灵的房间,两人进行了一段对话。 当时,老喇圌嘛坐在张起灵面前,开门见山道:“你本来耳清目明,但唯独对心中郁结之处执念太深,不得解脱。须知天地万物,空无一物,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张起灵尚未完全恢复,状若地狱归来,颓败憔悴,他沉默片刻,淡淡地说:“我一生心之所在,舍与不舍,到头来全都不能自主。过去种种,已经无法更改,只是现在回想,觉得有些很重要的事,或许确实是我做错了。” 老喇圌嘛喟然道:“世间万事,无有对错,唯有因果。” 张起灵久久不言。 老喇圌嘛又道:“你需看破执着,放下执着。了悟万缘皆空,一切痛苦自会迎刃而解。” “我看破执着,放下执着,”张起灵平静的问:“他就能回来么?” 老喇圌嘛看着张起灵,长长地叹息,神色悲悯。 所谓执迷不悟。 他根本不想解脱。他连那些因之而来的痛苦与折磨都珍爱着。 自从那次恢复记忆至今,再也没有人听到过张起灵开口说话了。他像一个完全独立的领域,断绝了与万物相通的每一条路径。吴邪不在了,便再也没有任何人或者事物能把他和这个世界连系起来,连他自己也不行。有时他会觉得辜负了吴邪的期望。他虽然活了下来,却没能活得像吴邪所希冀的那么好。可他对此真的没有办法。就像吴邪也曾经辜负他的期望,不肯平平安安地退回陌生。他们之间似乎总是这样,他卸下的包袱换他去扛,他吃过的苦头换他去尝,命运残酷之余偶有垂青,叫他们用这样的方式去领会对方所有的痛。 张起灵回到房间后,再无事可做,对着炉火发呆,在屋外传来的隐约的诵经声里渐渐睡了过去。再醒时夜已过半,房内冷寂,炉中火灭柴空,只剩灰烬。他没有再燃新火,只是活动了一下早已盘坐麻木的双圌腿,然后躺到床上去。天还没亮,他也许还能睡着,也许不能了,都一样。天亮之后,所谓新的一天也与旧的毫无差别。他的余生是一眼便望得到尽头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去者不可追,来者不可期,他站在无边的过去与无用的未来之间,不亡以待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