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22:梦回两小无猜时

N22:梦回两小无猜时

2017-08-14    20'41''

主播: 阿七:

161 6

介绍:
作者:沙仑(来自豆瓣) 来源:https://www.douban.com/note/605855407/ 2014年三月份,我做了一个很有趣的梦。梦里我又回到童年时期,外婆家后山间的大水库真切地呈现在我面前,幽深的湖水里仿佛有大片交错的水草。我和表弟在水库埂上奔跑嬉笑,脚丫子触碰到柔软的青草地,从水面吹过来的凉风抚摸着脸颊,这一切的触感都特别真切。醒来,我打电话告诉表弟,我梦见你了,在外婆家后山间的大水库埂上玩。他得意地说:“你不梦见我还会梦见谁呢?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呀。” 我13年来上海的时候,表弟已经在上海工作三年了,那会儿他还住在嘉定,离我这里有一段距离。那时他每隔一星期给我打一次电话,随意聊天,报告一下近况和对未来的打算,偶尔也谈谈童年琐事。13年末,我和表弟爬了一趟佘山,下山之后找了一家饭店吃饭。那顿饭是表弟请的,吃了什么菜我忘记了,只记得表弟看我吃饭的样子说了这么一句:“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跟小时候一样,每回吃饭都吃得满嘴巴都是。”我不好意思起来。 自14年五月份大羊来上海之后,我和表弟的联系就少了。中间表弟倒是来过一次,是大羊要邀请他来的。那天我做了好几个菜,可惜那时我厨艺不精,炒的菜油腻腻的,表弟却说挺好的。饭后大羊提出要去城区的万达广场逛。全程几乎是表弟陪我们逛,他貌似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大羊邀请他玩游戏打怪,他也谢绝了。瞎逛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从万达出来,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我把随身携带的一把淡蓝色旧伞给了他。表弟撑起伞就过了马路,我们在路这边目送他,直到他上了一辆黄色的出租车我们才离开。 表弟是我姨妈的小儿子,比我小一岁。说我们一起长大,这话不错的。小时候我们寒暑假都是在外婆家度过,这是笼统的说法,事实上我们呆在姨妈家和舅舅家的时候居多。外婆、舅舅和姨妈三家房子沿大马路而建,相隔不过百步。外公外婆在马路边开了一家小杂货店,每日为生意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没时间照看我们,又因马路边车来车往,怕出事,就让我们去姨妈家或舅舅家玩。我姨妈还有个大女儿,比我们大七八岁,跟我们交流甚少。舅舅有个独生子,是我的小表弟,比我小三岁。小姨家的大女儿比我小两岁。算上我和妹妹,总共是五个孩子,年龄相仿,每逢暑假便聚在姨妈家,一起去水塘里洗澡,一起去水库埂上乱跑、打滚,相约着去外婆的小店里偷吃的。 《还珠格格》播放那会儿,我们五个孩子急切地要去扮演剧中的角色,有一天为了要表演蒙丹和含香私奔坠马的剧情,我们就去了后山里的水库埂上。水库埂一侧是斜坡,斜坡底下是水稻田。表弟扮演蒙丹,我扮演含香,伴随着妹妹、小表弟和表妹唱的“你是风儿,我是沙……”的歌声,我和表弟很快就入戏了,扑倒在水库埂上,闭着眼睛沿着斜坡滚下去,不知道滚了多少圈,被一大撮草桩子挡住,停了下来。这一场戏演完之后,表弟似乎很兴奋,一路上跟我说个没完没了。我想,这些经历应该是我时隔多年再次梦见那个大水库的事实依据吧。 姨妈家的房子很特别,从远处看像一个独立的小城堡。两层小楼,门窗顶都是拱形的,窗玻璃皆为蓝色,门前屋后各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场院,四面用围墙围住,三面环水,前院门朝南开,门前搭着一座石板桥,桥那边就是大马路,桥下的水淙淙地流着,这水是从姨妈家屋后池塘里绕着屋子东面的沟渠一路流过来的。前院东南角种了一簇很高的月季,东面沿着围墙砌成的长条花圃里种着鸡冠花和剑麻;西南角种了一棵樱桃树,每年夏季星星点点的红色在繁茂的绿叶间若影若现,特别好看。西边紧贴围墙砌成的小花圃里种着一棵芭蕉和若干矮小的说不上名字的灌木。 姨妈家的后院小巧精致,东面靠着厨房,葡萄架与厨房屋顶齐平,延伸了厨房的屋顶,像个绿荫棚似的,夏季坐在葡萄架下凉意森森;西面是厕所和柴火堆,在厕所与柴火堆之间留一道木门,通往菜园,大多时候木门是关着的;北面紧挨着池塘。姨父在北面修筑了一个高高的长方形的花坛,种了各种花草,这就形成了一道天然围墙。通往池塘的石阶是在花坛的尽头处,与东面的厨房相接。姨妈洗菜洗锅直接从厨房出来,穿过葡萄架,走下石阶去水塘边。我很喜欢那个石阶,它一侧就是花坛的侧墙,投下影子正好可以乘凉,坐在石阶上看书,看累了再抬头看水塘里的鸭子和水塘对岸的水草,很是惬意。小时候我总幻想着,这要是我家就好了,亦或是,将来我也有这样的房子这样的院子就好了。 大姨父是小学教师,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平时不苟言笑,对表弟甚是严厉。我们都怕他。我们在姨妈家前院里瞎疯瞎跑时,远远见到姨父从大路上走回来,立刻收敛住狂乱的样子,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等到大姨父进家门,我们挨个儿地喊他:“姨大大哎。”他应声之后忙别的去,我们才稍微放松下来,但是玩心早已收回大半。晚间,我住在表弟家,妹妹和表妹住在小表弟家。有时候,大姨父出去打麻将,表弟悄悄对我说:“咱们看会儿电视,看还珠格格吧。”表弟瞟了一眼窗外,警惕地说,“注意观察外面的动静,看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好让我及时关掉电视。”有时候正看得起劲,听见大姨父在外面咳了一声,表弟“嗖”得一声爬起来,关掉电视。我们俩趴在床上假装着写作业。姨父把房门微微开一点,探着脑袋环视表弟的房间,见我们静静地写作业,又轻轻地带上门。“耶!走了!电视看起来咯!”我们相互击掌,继续看电视。 姨父给表弟买了很多课外书,又从学校图书馆借来不少。有时候实在没什么可玩的,我和表弟就坐在后院的葡萄架下看书,遇到有趣的情节,表弟就大声读出来,然后“咯咯咯”地笑。看累了,表弟说“走,寻宝去。”他说的“寻宝”就是去二楼杂物间翻东西。二楼杂物间与楼梯口是通的。杂物间有很多报纸、旧书、破旧的玩具等等,可能是大姨父以前买的或是大表姐留下的。在闷热的灰尘缭绕的杂物间里翻东西,让人心里升起一种做探险家的自我陶醉感。事实上我们是得到过一些让人惊奇的“宝物”,比如我就翻出一张大表姐画的卡通美少女战士的水彩画。有一天,表弟翻出一张古代地图,上面画着各个古老城市和国家的名字,表弟趴在地上仔细研究那张地图,意外发现一个叫“邢国”古代国家,高兴得手舞足蹈。可能是第一次得知有一个以他的姓命名的国家,姓氏自豪感油然而生吧。表弟又对我说:“你别急,我也来给你找找。”那天吃晚饭的时候,表弟问姨父:“爸,你知道古代有个国家叫‘邢国’吗?”姨父没搭理他。至今我都无法得知姨父到底是不知道,还是不屑于理会小孩子的无聊发现呢。 小孩子之间打闹吵嘴也是常有的。童年间我和表弟闹过一场大矛盾,僵持了一多个星期,所有的不愉快终于在一天早读课后他小声地对我说“对不起”之后才烟消云散。当初的情景历历在目:我们几个孩子在姨妈家的后院玩“摸瞎子”的游戏,表弟用红领巾蒙住我的眼睛,然后我去抓他们。我抓住表弟并准确猜中他的名字,表妹在一旁说“她一定偷看了”。我觉得被冤枉了,大声嚷嚷,并把红领巾扔在地上。表弟朝我大吼:“你把红领巾捡起来!”我愤怒地跑出姨妈家的院子,朝后山方向跑去。当时正值夏季,空气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热雾,远处的青山也笼罩在热浪中。只听见山道两旁的水稻田里割稻子的女人们说:“哎哟,快来呀,桂子(外婆的名字),你外孙跑了,往山上跑去了。这姑娘火气真大啊……”外婆在后面追我,一边追一边喊:“君子,快回来啊。我让你表弟给你道歉。”我扭头看到外婆头上搭着一条花毛巾。每逢夏季,外婆就把一条毛巾打湿,搭在头上降暑。外婆追上了我,把我拉回到姨妈家。我说我要回家,现在就回去。表弟带着央求的眼神看着我。我坚持要走,外婆没法,只好在晚饭过后让外公开着小三轮车把我送回家。那之后的一个星期我有意冷落表弟,故意不和他搭话。直到他跟我说“对不起”才重归于好。现在回想起来,其实错误并非全然在他,只是我天性中的固执和倔强让我不愿意主动示好。 后来上初中,我和表弟分班了,我在三班,他在二班,两个班级紧紧挨着。每天课间时分,表弟来我们班找我聊天,半蹲在地上,胳膊趴在我的课桌沿上。我们班主任是一位很和蔼很博学的女人,教我们两个班级的语文。轮到上语文课时,班主任提前进我们班,有好几次碰巧看到表弟和我在聊天。有一天自习课,班主任悄悄走到我面前,轻声说:“你和邢老师的儿子,就是二班的那个男孩……”我看她的眼神,大概知道她的忧虑,便说:“他是我表弟,亲表弟,我亲姨妈的儿子。”她松了一口气,“噢”了一声,转而又狡黠地看了我一眼,笑着说:“姑表亲,姨表亲,你们是姨表亲啊。”“什么是姨表亲?”我问。她说:“《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和薛宝钗就是姨表亲,薛姨妈是贾宝玉的姨妈嘛。林黛玉和贾宝玉是姑表亲。” 上初一的时候,我还没读过《红楼梦》,只听我父母经常谈论过宝玉和黛玉的爱情悲剧,他们可能是看戏知道的。不过我向来情感迟钝,当班主任说这句话时我的脸都懒得红一下,“爱情”是什么东西呢? 高中我读文科班,表弟读理科班,我们都挺颓废的,成绩都很一般,精神气也不足。高二还是高三,记不清楚了,总之是过年就是了,一大堆亲戚聚在一起吃饭。我和表弟瞎聊天,互相打趣,最后我说:“你看咱俩都这么乱七八糟的,以后若是你娶不到老婆,我也嫁不出去,咱俩就凑合着过吧!”没想到表弟若有所思地说:“这样也不是不行……”我们的玩笑话惹得姨妈小姨和舅舅他们哈哈大笑。事实当然没这么糟糕,我进大学后过得不算糟,迟钝的感情细胞也开出了爱情之花,最终还成功地嫁出去了。表弟大学四年有没有恋爱,我不得而知,不过看他的样子,过得应该也不赖。 表弟比我晚三个月举办婚礼。表弟结婚那天,我意识到,我们与童年的最后一丝纽带已经断开了。 表弟去年当上了父亲。十一放假回老家,我和大羊去县城拜访表弟一家。表弟抱着孩子很有做父亲的样子。他已经从“孩童”阶段成功地跳入“成熟之大人”的阶段了。 我呢?我还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