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不死

村子不死

2022-03-02    21'14''

主播: 冰岛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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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村子不死 人过花甲泪腺就松弛,稍有激动泪水儿悄悄地从眼角渗岀来。 老吴还最恋这口酒。还是性情中人。不用别人劝,多半是上桌子不久很快把自己灌晕。 一旁的朋友低声和我***,戏要开场了。他要开始想"鲁班"了。 酒多耳灵,不小心还被老吴听到了。果然爬到饭桌上一霎儿。随后抬起头,眼着泛着亮晶晶的泪水,毫不掩饰。"是,我就是想我的鲁班…"。 接着,老吴讲出了一串儿时的故事。 都是半个世纪前的陈年旧事儿。 老吴儿时生长在太岳山区的小村。那阵子村子有2、30户,百十口人,他爹是村长。村长当然是一村最厉害的角色。吴老爹今年90岁高令了,现在还在山村坚守。年轻人跑了。村子里拢共剩下10多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看着祖宗的窝。 那阵子村子里还有小学校。一到五年级,十几名同学,由一名教师负责教学和管理。 自适龄入学到5年级,老吴的这个年级只有2个同学,全班一男一女。他叫吴伟,另一名女同学就是"鲁班"。 鲁班是中国木匠行的祖师爷。那女同学本名叫刘爱花。 恰好老师刚讲完课本上鲁班的传奇故事。刘爱花到山上掘菜割草,让野蜜峰给蜇了左眼睛,红肿的馒头一样大。只剩右眼看的见。单眼看人象鲁班打木线时眯眯眼瞄准。所以吴伟从此给刘爱花起了绰号,叫她鲁班。真名从此淡化。经意不经意,从入学那天,鲁班就在他的世界里。 鲁班出生在穷苦的山村。真可谓深山出俊鸟。她长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巴眼就会说话一样。一开始吴伟叫她鲁班,她很生气,就追着打他。久而久之习惯了。吴伟向她保证,鲁班是私密的称呼,绝不外传。过后不久,吴伟头上长疮流浓,剃光头发。鲁班就回赠给吴伟个绰号,二秃。吴伟在弟兄5个中排行老二。二秃和鲁班,谁也不吃亏。经年累月的叫下来,甚至快忘了真姓名。学校一个年级的2人班,也出奇。上中学才到了镇上进了大班。 山村实际上离县城20来里,那时没有柏油路水泥路。山路崎岖,赶毛驴上一回城也得几小时。很偏远的地方。耕地靠牛,点灯靠油,电灯线是60年代末才架过去的。一年看回戏还得跑十里八里。有人描黑说文化娱乐生活靠球。难听但是实话。还不是说篮球足球。小学校是一处老旧的窑洞院子,门口有一棵上百年么老槐树。老树下砖垒了乒乓球台,没几个人会那玩意儿。 村里人的生活简单的很,太阳岀来从炕上爬起来种地,日落西山又爬回炕上去。那时侯也怪,地里长出点儿粮食很费劲。吃粗杂粮稀汤灌大肚。手里太缺零花钱。吃块点心是一等一的享受。 二秃他爹是村长,是村上最有办法的人了。有一次临近八月十五中秋节,他爹到镇委去开会,带回几个月饼,还买了一斤点心。 他家弟兄几个中间,二秃最机灵淘气。他看见老爹拿点心的模样不正常,遮遮掩掩的。差点偷吃到时,被他爹发现了。挨了训斥后,他爹又叮嘱二秃,点心的事情绝不能让他娘给知道了。 一斤点心没见过谁吃就消逝了。可二秃总惦记着。一提到点心,他爹就凶狠的瞪过来。后来听人们***,有人看见点心岀现在鲁班家里。 鲁班长的好看顺眼,是因为她的娘是个美人胚子。山村里吃不好穿的也肋脦,破衣烂衫摞补丁。可这些衣服一旦穿到鲁班娘身上,好象长了彩气。鲁班就跟了她娘,椭圆形的脸蛋细嫩白净。鲁班娘是村里男人的一道观赏风景,特别喜欢从后面看她走路,大屁股一扭一扭的象个妖精,看够了然后回家蒙住被子做贼梦。 二秃虽然是个孩子,他经常看见他爹也到鲁班家里串门子。 点心到了鲁班家里,二秃犯过嘀咕。 第二年中秋节快到了。蹊跷的事情发生了。那斤点心忽然象长了脚,回到他的家里。一打听,是他母亲拎回来的。他爹看到了,压住吃惊的样子。拨弄了半天。好象他做了记号的,确认了就是他上年亲手买的。点心包装外的红色商标纸旧了。 他爹始终没吱声。装作没反应。二秃也不敢再问。童心问题多瞎思想,依稀觉得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二秃和鲁班眨眼间跨过了少年。每天看不到鲁班,二秃心里空落落的难活。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成仙。鲁班还不到十五岁,比她娘的回头率还高。那阵子还是两条小辫儿,一甩一甩挠的二秃心痒。她腰肢扭动了比她妈还勾人,脸蛋儿白净的水灵的,是男人见了心都痒。二秃呢,也长高了,一看就是彪后生,俊朗飘逸,脑子也贼好使。爹也是村长,门第高耸。在村里吃香呢,斜着偷看他的妙令女娃有的是。 二秃还不是一厢情愿,鲁班与他同学多年,土里来风里去,滚过来的感情没的说。他多少次的做梦,要和鲁班成亲结婚,生一大堆娃。好好的耕地劳动,然后在村头盖个象样的大院子,养几头牛,几头猪,一群鸡。日子过的比董永和仙女还甜蜜。 山村还是老规矩,人不到成年时,男女就说婚姻,由爹娘拉扯娃娃亲。二秃悄悄的告爹娘,他在心里喜欢上了鲁班。他娘说不行,打小就和邻家爱珍家定亲了。二秃说不喜欢,她长的和鲁班差不离,但怎么看也入不了眼。 尤其他爹,坚决反对和鲁班家结亲。 世事如梦。 改革开放了,村里和县城通了马路。山里人也走出去到外头打工,挣钱的路子多了,安分守己种地的少了。 二秃到了服兵役的年令。种地的梦断,他体检合格,参军入伍了。到了部队,被分配做了医务兵。长江边的六朝古都南京市,多么繁华。把山村的小子晕的几天睡不着。 在参军出发的前一天晚上,二秃和鲁班说好了,约会在学校门口的老槐树下。 "我要当兵走了,会走的很远。"也算同学告别词了。 鲁班也没什么话说,但在月亮的微光之下,能看到两只眼睛晶亮,滚动着泪水。 沉默了许久。二秃无奈的,"我想娶你,可我爹不让。…不行了。" 鲁班仍旧不吱一声。 一会儿,鲁班突然抓住二秃的手,狠狠地咬了多口。二秃虽疼的要命,浑身滚的却是暖流。 鲁班咬完后转身就跑了。 二秃回到家里,说不出的酸涩滋味。他的手腕处还疼,鲁班咬下的牙印清晰。他数了数,整整咬了他11口。 什么意思呢,二秃的脑瓜子不算笨。他回忆了一下,7岁和鲁班就青梅竹马了,如今18岁,相处11年了。 咬下了历史之后。二人从此40多年分别没再见过。 二秃这个绰号也被鲁班咬走了。吴伟,刘爱花长大了,都从山村跳到外面的世界。包括鲁班是谁,除他二人之外,别人都不知道。故事留到了偏僻的山村。 40多年之后,政府掏钱村村通公路。展展的马路修到山村里。原来几十户人家,大多数院空人走。老房子人不住鬼住,院里荒草野长,墙垣倒塌的不少。满村里只剩不到10个孤寡老人。都要活生生陪伴山村到永远。 吴伟当了兵之后,一走就是3年。回来探亲,他心里的第一件事是想看到鲁班。村里人说,刘爱花到了城里打工。据说她找了婆家了,还是城里有头脸的门户。吴伟很失落,他独自站在老槐树下半天。难受的,只剩下过去的回忆。 当年的学校已不办了,空院子只听到鸟叫。 吴伟的几个兄弟都走岀了山村。母亲去世,只剩父亲一人。老人怎么劝说,也不离开自己的老窝。有人说,他父亲经常喜欢坐在鲁班家的门口晒太阳。鲁班妈呢,随出嫁的姑娘到城里生活了。 吴伟当兵几年后转业,分配到离山村几百里之外的城市。娶妻生子过人家,一晃自己就成了爷爷的辈份。 以后就是每隔一年半载,他回山村看望父亲。除此之外,他每次都例行跑到老槐树下,孤独的站一会儿,想想心中的鲁班。学校的房子已倒塌成一片。老槐树仿佛和他爹一样满身的晚年凄凉。四下里扫射,山村沟壑纵横,绿的亲切。蓝天白云之下,多美妙的山村。可是人都跑空了。 他90岁的父亲身体还算硬朗,还是老习惯不改,自家门口有阳坡,可总喜欢走到鲁班家门口的石头板上傻坐。 吴伟性情爽朗。他在单位混的也不错,主任了若干年,临近退休也弄了个处级待遇。周围有几个酒友,每次故意多灌他几盅,让他打开话匣子,他给大家一定讲鲁班的故事。每次说到激动处,眼软了,就跟着泪花岀来。 一辈子就这么短。吴伟也成了准老人。 去年的中秋节,吴伟又回到生他养他的山村。和儿时相比,嘁(qī)嘁喳喳,牛吽(hōng)猪拱,鸡鸣狗叫,老小闹腾。现在老村寂静的有些瘆人。政府岀钱扮靓,粉刷了老房子的外墙。有啥用。等把孤守的这些老人们送走,山村迟早会从地图上抹去。 吴伟又到了老槐树下。这里在山峁(mǎo)子顶部的避风窝里,地势较高。小学校的老院子稗(bài)子草嵩(sōng)草长满了。 吴伟不由得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中。叹息一声,摇摇头。生命就是这么简单。可又如此丰富而多彩。每个人藏在灵魂里的东西,有的一生都不见阳光。谁真正读的懂他,可能就是这棵老槐树知根底。 正准备离开亲亲的老槐树。突然看到一个老太太迎面走过来。中老年妇女城市人的打扮,剪断的头发已花白,精神状态蛮好。 熟悉的身影可爱的脸。 "…鲁班?!"他万万也想不到,梦中的人一下子出现在面前。40多年了。曾经花季的恋人,已被岁月摧残变老。 "二秃,二秃子…,真是你呀。"鲁班走到近处,默默的看着他许久。接着老泪纵横。 二秃什么也没有想,敞开胸怀就把鲁班搂住了。 一会儿,鲁班推开他,手摸着二秃皱巴的老脸又端详片刻。接着,她挥起拳头朝着他的前胸狠狠捶了11下。 然后扭头离开了。 老吴觉得他是个幸福的人。这辈子犯了11的灵数。幸福可能是得不到的梦想。如果和鲁班成了家过日子,也不定是什么样的结果。 见了鲁班一面,好象是圆了一个梦。生命里想的东西老是逗号,心里总不甘心。 老吴过了花甲之年,忽然才醒悟,理解了他的老爹。90岁的人还坚守山村,生活条件那么艰苦,还不随他们到城里享福。老人的那份痴心下一辈人参不透。 老吴只剩下一个愿心,到了终老离世的那一天,他还要回到山村去。埋到故乡的黄土地里,离老槐树近些。 刘爱花怎么想,不,还是叫鲁班亲。他不知道。老吴还有迷信,生命讲的故事都要轮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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