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读

婷子家门口种着一棵树 它是和婷子一起长大的 婷子非常喜欢这棵树 细腻的肌理，青涩的枝桠。第一场春雨之后绽开花瓣，惊蛰之后，一地落红 这是一棵桃花树 婷子很喜欢它，经常坐在窗口望着，看着它在风中舒展着身姿 在她寂寞的青春里，陪着她的，一直是这棵树 时光荏苒，它陪着她长到了十六岁 很奇怪，明明都是一样的年纪，为什么它长的比她高那么多啊 婷子歪着头坐在窗口想 可能，这棵树吃了她自记事以来的所有心事 难过的，开心的，无奈的，以及......心动的 那天，是一场雷雨之后的黎明 婷子像往常一样打开窗，嗅着空气中的清香 那是阳光揉碎在雨滴里的味道 春意阑珊，像一个绵长的吻，轻轻落在她的脸上 等她陶醉够了，张开眼睛的时候，看到桃花树下竟然多了一个人 婷子吓了一跳————那是一个少年，背对着她站在树下，刚刚开放的桃花落了他满头，满肩 许是感受到她的视线，那人缓缓回头 白玉样的面颊，飞鸟翅膀一样的嘴唇 桃花状的眼睛里含着可以挤出水来的温柔 婷子觉得她沉寂了这么多年的心脏突然间剧烈地跳动起来 一下一下，悸动，又充满未知 她匆匆的推开门，跑到树下，抬头痴痴地看着那个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你......你是花妖吗？”她张了张嘴，话已经调皮的从她嘴里跑出来 对面的少年哑然失笑”怎么，我长得很像妖精？” 她吞了一下口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点点头，就是很像妖精啊，长得这么好看 少年看着她傻傻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本来婷子是想后退一步的，可是身体却像是被他牢牢的吸住，动弹不得 树上的花瓣纷纷落下，婷子的脸上也开出了桃花 那天，婷子说的话比她这十六年说的还要多 他们并肩坐在树下，像一对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你为什么不去上学呢？” “我妈妈说，我的身体有病，不能和别人多接触” “所以你从小到大一直是这样？” “恩，你是我接触过的第一个陌生人。之前，一直是这棵树陪着我。”她指了指身后摇着枝条的桃树 “所以你就怀疑我是妖精？” “是啊，我以为是这棵树陪了我这么多年成精了” 少女歪着头，眼睛里闪着促狭的笑意 “除了这个，我也经常听歌，我听的歌要是站排的话，一定可以环绕整个地球了。” 少年望着她出了神，半晌，他起身，拍了拍落在身上的花瓣 ”我该走了。” 婷子失落地垂了垂眸”那你还会再来吗？” “会啊，等着我哦，我会再来陪着你的。” 婷子冲着他的背影用力的点着头 这几个月是婷子最开心的时光 那个像花一样漂亮的少年经常来找她 大多数时间都是她在说，他在听 软软的桃花瓣落在他和她的头上，也横亘在她的青春里 平静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那天婷子正在听歌 歌词写得很美 它往上 想明白那阳光 也往下 想守护着土壤 当天空不再蓝 ...... 然后她妈妈就走进来，不由分说的让她穿上衣服，带她去了一个叫精神病院的地方 “医生，我女儿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啊，我看她总是对着桃树自言自语” 她妈妈焦急的对医生讲 “还是进行一下规范的检查吧，去一楼办一下手续。” 于是婷子就像一个木偶一样，被拉扯着经过一个又一个的仪器 当她走出医院的时候 手里多了一份病历 臆想型忧郁症 她静静的看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突然好想笑 笑着笑着就哭了 其实，没有什么花一样的少年 都是她幻想出来的 从头到尾 只有她一个人 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回到家 她呆滞的带上耳机 听完了那首歌 我们唯一学会的面对 竟然是遗忘 让它倒在一场 雷雨之后的小巷 而我要 实现它的愿望 ...... 然后，婷子一天一天变的木讷 每天除了盯着那棵树看之外 没有做过别的事 有一天她对着镜子梳头发的时候 突然像发了疯一样 拿起手边的瓶瓶罐罐对着镜子砸去 看着自己被镜子上的裂纹割成一块块的 “这不是我！！不是我！你是谁，你滚，滚！！！！” 最后 她被几个医生推进了电疗室 在门关上的时候，她绝望地大喊 “不要！我求求你们！我不要忘了他！求求你们！” 回应她的是一阵激烈的电流 像恶魔的手掌，穿过她的神经，她的大脑 她本身就瘦弱的身体痛苦地弓起来 朦胧中她好像又看到了他 只是他的身影在她面前慢慢模糊 无论她怎么努力 都无法握住他逐渐破碎的指尖 无助的张了张嘴 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最终还是闭上了 那天以后 婷子再也没看到那个少年 那数 还是像之前那样 抽芽，长叶，开花 终于 在一场惊蛰的雷雨过后 那棵桃树呻吟地倒下了 第二天 那块木头被人搬走了 只剩下了一地破碎的花瓣 被风吹着，像一滴一滴的眼泪 那天晚上 婷子做了个梦 梦里清香弥漫 那是雨滴揉碎在阳光里的味道 她梦到了一个少年 白玉一样的面容 桃花一样的眼睛 飞鸟翅膀形状的嘴唇 他的身上沾满了落花 他问她 “从雨水到惊蛰，桃花的花期只有短短的十五天，它为什么还要选择开花？” 或许，只是为了让一对飞倦了的蝴蝶，栖息在春天盛开的花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