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南《天时谱》主播 楚歌

作者 兆南 主播 楚歌 把孩子送进校门后，沿着一条石子路向麦田走去，雾浓得像流动的奶汁，大片的油菜花，盛到极致。与众不同的蚕豆花，花芯是黑色的，如披着斗蓬的妇人立在路边，含有一丝丝的等待。长得比麦子和油菜矮小的蚕豆，有一种卑微的高贵，却不失温良。 在雾的前面响起一串自行车铃铛声，车轮与石子摩擦的沙沙声由远到近，到人跟前时，车上的人影已与我擦肩而过，像是梦中遇到的人。河边的树林子，野蔷薇、香椿树、鬼柳杨、蒲公英、荆棘树、萝萝藤放出半大的叶子，荆棘树是一种很有趣的生命，一根细枝，从根部倾斜着生长，枝节上长一簇叶子，隔一点再长一根刺，坚硬的刺与柔嫩的叶子看似势不两立，爱憎分明，却偏偏又生在同一根枝上，要么是从上辈子约定好了，要么是上天早安排好它就这么长，说不清理还乱的柔与刚烈，天生就是一个矛盾体。河边上这些很野性的植物在清明到来之际降临，有一种柔弱的强。但我感觉这些植物曾是我们远古的祖先，他们的来到，只是和我们认祖归宗。 在房前屋后或麦田中央走动的人多起来，冥纸化成的灰烬像不小心落进四月的灰手绢，又像是在绿波滚动的田边盖上一枚灰色的印章，深深沉沉的。这些天，地上行走着的人们与地下永远静止的人们同在，铺天盖地的油菜花，只为清明而开。 清明节快到，城里人忙着找地方踏青赏花，村里人忙着剥花生种，下芋头、山芋种，把老青菜铲掉，空出的地施肥平整好点大椒、豇豆、黄瓜、西红柿种子。只要有点土星子，总不能让它闲着。当务之急，还得准备好芦竹杆和稻草要子为油菜撑起一片天空，万一来阵大风，油菜肥胖，万一站立不稳，怎吃得消风吹雨打。在田里挖坑埋锄下来的青草，这些绿肥不仅省了开支，比化肥好上千倍。 仅祭祀时用的纸元宝就得叠几篓筐，不能有破损，每个角都要周正。生命在时光中被磨损得缺了一角又一角，那些逝去的亲人，在另一个世界，正以一种让我们疼痛的方式相聚。这些纸元宝千万要叠好。 连城里人都知道清明节是大节，大得不比年小。春节可以不回来，但清明不行。在城里工作的子孙们就要回乡，除了要准备这些祭祀用物，还得准备好让他们带回城里的鸡蛋，新鲜的蔬菜。再过一季，新的玉米、豆子就要上场，这时候，家中只留下种子，其余的可以全给他们带走，只要是子孙们喜欢的，带走的越多，他们也越欢喜。这就是每个庄户人舍与得的逻辑。春天里，除了四条腿的板凳不好吃，地里长出来只要是没毒的，样样都好吃。此时的香椿芽很嫩，河边到处都是，乡里人很少找它们吃，城里人喜好吃春，离乡村再远，也不会忘记这些春天的尤物，一小把香椿芽在超市能卖到几十。 雾里的绿隐隐约约，田中央的电线杆子上把麦田切割成两半，电缆线像蛛网伸向远方，伸进村庄的心脏，与现代文明的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