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专辑"繁花"尾声

广播专辑"繁花"尾声

2015-10-14    67'21''

主播: 阿拉顶呱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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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茅盾文学奖获奖上海话小说:繁花。故事个主人公沪生是个律师,白萍是伊个老婆,结婚一年后出国。梅瑞是沪生个前女友,辣辣外贸公司工作。欢喜阿宝,没有正果,结果嫁给了四川北路个男人。陶陶是梅瑞的邻居,伊辣辣静安寺菜场卖大闸蟹。汪小姐是陶陶辣辣外贸公司个同事。阿宝是沪生个朋友,有自家个公司,搭仔汪小姐告阿宝有生意往来。李李开了一家餐厅。汪小姐个老公是宏庆,有小孩。康总是大家个朋友。自从自从汪小姐,宏庆,梅瑞搭仔康总去了一趟乡下踏青后,梅瑞告康总关系暖昧。 毛毛是沪生少年时代个朋友。有一趟毛毛为了二楼个新娘子银凤买电影票,认识了沪生。小毛屋里向底楼是个理发店。阿宝有个香港哥哥常常来信,淑婉是阿宝弄堂里的资产阶级小姐。姝华住在南昌公寓,喜欢写诗,是阿宝的同学。阿宝住在皋兰路三楼,楼下住着蓓蒂和绍兴阿婆。从楼顶往南看去,看得见阿宝爷爷住的思南路别墅。 故事发生的地域为卢湾区思南路,皋兰路,瑞金路一带。 今朝繁花尾声,李李决定出家进了尼姑庵,小毛病重而亡。雪芝又给阿宝打来了电话。 尾声 早上十点,大家陆续走进沪郊一座庵堂。黄梅天气,潮热难耐。众人到接待室落座。不久, 阿宝也到了。庵貌蔼然,李李立于门前挥手,阿宝心里想哭。康总清早来电话,通知阿宝参加 剃度仪式,阿宝揩揩眼睛,以为康总开玩笑。现在见李李神色笃定,人样清瘦,长发披肩,一身 运动装。阿宝不响。李李笑说,进去坐,大家已经到了。阿宝呆滞说,为啥要出家。李李说,轻 点轻点。阿宝说,太突然了。李李微笑说,真不好意思,照规矩,要亲人到场,我只有上海朋 友,阿宝就算我亲人。阿宝不响。李李说,另外,来宾各位,要破费五十元红包钿,已经讲过 了,仪式结束,留大家便饭。阿宝说,接到这种电话,我根本想不通,最近一直出差,我哪里晓 得李李的情况。李李说,有人猜我去了新加坡,跟男朋友去巴黎,威尼斯。阿宝说,徐总的电话 里讲,李李失踪一个半月了。 李李不响。阿宝说,早就应该告诉我,还有呢,比如带发修行,比如做修女,至少也可以留 头发。李李说,我父母弟弟,笃信佛菩萨,阿宝应该懂了。阿宝说,出家,也就是绝财,绝色,绝 意了。李李说,红尘让人爱,也会让人忌。阿宝不响。李李嫣然说,不讲了,此地,我以前就经 常来,已经拜了剃度师。阿宝说,决定这天,就应该告诉我呀。李李说,是突然来的念头,毫无 预感,我带了几个美国朋友,从常熟回上海,这一天,是灯短夜长,我忽然觉得透不过气来,半 夜十二点,我跟阿宝打电话,但关机。阿宝说,啊。李李说,其实通了电话,也不起作用。我跟 康总打电话,通了,讲几句,毕竟不熟,无啥可讲。我心里想,这桩事体,逼过来了。阿宝说,啥 事体。李李说,出家呀,我想过多次,这夜觉得,再不做决定,我就要死了,立刻就出门,叫了 一部车子去散心,到处乱开,开到虹桥机场,淀山湖,青浦城厢,再去嘉定,司机吓了,不晓得 我为啥,怀疑我痴了,一直开到早上四点半,经过此地,忽然捉到了救命稻草,我心定了,天也 亮了,加倍付了车钿,敲门,尼姑开门,一脚跨进庵来,一切太平,我懂了,这一天总算到了。 阿宝不响。李李说,到庵里一个月,每天用不着打电话,一早四点钟起来念经,然后是种菜,吃 得进,咽得着,我全部做了准备。阿宝不响。李李说,我不想多解释,因此请康总通知大家,其 他人,包括汪小姐,常熟徐总等等,就不请了,晓得阿宝是忙,这种事情,一般人是嫌避的,但 一早起来,我还是想到了阿宝,我晓得,阿宝是我最亲的亲人,应该来。 此刻,一个小尼走近,与李李讲几句。李李说,阿宝,为我开心一点。车子来了,我去接慈 一方丈。阿宝目送李李出庵门,走进接待室,见了沪生,康总夫妇,秦小姐,章小姐,吴小姐等 人。康总说,我真不懂,出家做尼姑,为啥要请老和尚参加。沪生说,女子学校,为啥男人做校 长。阿宝说,嘴巴清爽一点,佛门事体,不要胡言乱语。大家不响。阿宝发现,茶几上摆了一只 大花篮,插满血血红的玫瑰,耀目欲燃。阿宝一惊说,这是做啥。吴小姐说,李李特地要我买 的。阿宝说,搞错了吧,李李喜欢康乃馨。康总说,李李看到花篮了,笑眯眯。阿宝说,我这是 做梦了。秦小姐说,此地就是发梦的地方。章小姐压低声音说,听朋友八卦,前几年,外地有一 个当家大尼姑,突然私奔了,大尼姑从小是孤儿,庵里长成廿五岁,碰到一个中年背包客,结 果两人讲讲谈谈,隔天一早,跟了背包客就走了,男女发昏期,一般九周半,庵里长大的女人, 其实过不惯红尘生活,四个礼拜,就分手了,接下来,螺蛳缺了壳,多少孤独,再想回庵里,山 门关紧,不会开了。康总说,罪过罪过。沪生说,阿宝,我讲讲旧社会,可以吧。阿宝不响。吴小 姐说,讲呀。秦小姐说,沪生搭架子。沪生说,是听小毛讲的,遵守清规的尼僧,旧社会叫“清蒲 ----------------------- Page 252----------------------- 团”,不守清规的呢。秦小姐说,“ 肉蒲团”。沪生不响。秦小姐说,尼姑有了相好,叫“好人”,跟 和尚定情,叫“收礼”,有了私生子,叫“状元公”。阿宝大怒说,喂喂,规矩懂吧,这种豁边的龌龊 名堂,今朝少哕嗦,少讲。大家不响。章小姐说,吓我一跳,做啥,生葱辣气的。阿宝不响。半个 小时后,李李陪了八十岁的慈一方丈进来。大家起立。方丈客气表示,想与各位座谈片刻,了 解各位亲友的情况。李李一一介绍,提到阿宝,沪生与康总的身份,方丈严肃起来,讲北方话 说,各位,今天的事儿,不必外传,本僧说明一点,李小姐出家,与我没任何关系,各位明白, 她是出于自愿,当然了,遁人空门,要弘法为家务,利生为事业,四弘四愿,培植道心,不忘初 衷,不退初心,是这样,是这样的。方丈一面讲,不看李李。大家无啥可讲,四下沉静,落一根 针也听得见。后来,阿宝的手机响了,章小姐也出去回电话,方丈从袍袖里摸出手机接电话。 然后,一个老尼近身轻语几句,方丈说,时辰到了。于是全体起立,鱼贯走出接待室,来到 庵堂正殿,跨进门槛,宝光庄严,大家立定,尼众伫立两侧,大唱香赞,钟鼓齐鸣,求度者李 李,先到莲座前献花,礼佛,一篮玫瑰盛开,火红热烈,李李辞谢四恩,向南四拜,向北四拜, 一一如仪毕。 方丈居中,李李随后,佛乐再起,诵经之音绕梁,嗡嗡然。一小尼端来木盘,上有发剪一 把。方丈镇定自若,转身面朝李李,两人一立一跪,方丈语之再三,进人正式剃度的语境。阿宝 与大家立于堂口,听不清具体字句,眼前的场面,混合到西方电影里,等于李李的回答,我愿 意。再答,我愿意。现实也许更简洁,更是繁复。阿宝看不到李李的嘴唇,一篮血血红的玫瑰, 开得正盛。香烛气,混同了梅季的热风,袭人殿堂,卷来田野气味,树上一声鸟鸣。阿宝默立, 努力体验这种场面,然后,梵音大作,由弱至强。沪生动一动脚。方丈取起剪刀,拈了李李一缕 顶发,再次询问。经文响器的声浪涌升,尼众合唱,听清了一句,金刀剃下娘生发,除却尘劳不 净身。方丈剪断这缕青丝,放人盘中,剪刀放人盘中,离开。两名小尼扶了李李,拥到殿东入 座,诵经声密如骤雨,一位老尼,手执理发电刨,立候多时,此刻帮李李围了白布,五分钟,剃 尽烦恼,到屏风内更衣,再扶至莲台前跪拜,众尼诵经文,鼓罄大震。阿宝看定了李李背影,李 李的侧面。佛菩萨莲台之前,朵朵血红的玫瑰,李李的鬓影,衣芬,已属遥远。观礼毕。大家退 场,李李立于大殿正中,身态有些臃肿,像矮了一些,逐渐踱过来,不习惯步态,轻声邀大家去 饭堂用斋。阿宝与李李,四目相对。阿宝说,一切可以解决,有的是时间。李李漠然说,女人觉 得,春光已老,男人却说,春光还早。阿宝不响。李李双手合十,讲北方话说,宝总,请多保重。 阿宝一呆。李李也就转了身,独自踱进一条走廊。阿宝不动,看李李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 淡薄,微缩为一只鸟,张开灰色翅膀,慢慢飘向远方,古话有,雀入大水为蛤。阿宝觉得,如果 李李化为一只米白色文蛤,阿宝想紧握手中,再不松开,但现在,阿宝双拳空空。庵外好鸟时 鸣,花明木茂,昏暗走廊里,李李逐渐变淡,飘向左面,消失。阿宝眼里的走廊终端,亮一亮, 有玫瑰的红光。一切平息下来。李李消失。 庵内供应香菇面条,无盐无油,每人一碗,大家坐满一台子,吴小姐寻不到调料瓶,竟然 忘记环境,叫几次服务员。等到饭毕,大家出庵门,康总公司的客车已候多时,众人上车,朝市 区进发。沪生感叹说,我不禁要讲,世事皆难料,阿弥陀佛。康太说,我一点也吃不进,只是落 眼泪。康总拍拍康太。大家不响。车子开了一段,太阳出来了。沪生说,去年陪客户去普陀山, 住到庙里,我吃了三天素,等走出山门,闻到一阵阵香气。吴小姐说,普陀山美女如云,香气 ----------------------- Page 253----------------------- 足。沪生说,实在香,香到骨头里。吴小姐说,香水香,加上香烛香,实在香。沪生说,寻来寻 去,算是寻到了。秦小姐说,妙龄女香客。吴小姐说,女香客是秦小姐,来搭救沪先生,救苦救 难。沪生说,庙门前面不远,有一个烤香肠摊,一股香风,我立刻买了五根,吞进肚皮,觉得适 意,也觉得罪过,吃素三天,已经这副招势了。章小姐说,讲得我饿了,最好停车吃饭。康总 说,可以。 康太说,再讲吧。吴小姐招呼说,宝总。阿宝不响。秦小姐说,宝总不开心,我也难过,想 到去年秋天,大家开开心心去常熟,也就是半年多吧。阿宝不响。章小姐说,嘻嘻哈哈,一场游 戏,一场痛。阿宝不响。 章小姐说,我还想去常熟,徐总讲过,四月熟黄梅,俗名叫“秀才”,女人最欢喜,黄梅天里 采了,就做白糖梅子,咬一口,先甜,后酸,酸得有味道。秦小姐笑笑说,已经想吃酸了,蛮好, 清早反胃,吐几口酸水,胸部有点胀。章小姐面孔一板。秦小姐说,先是花园里吃几只梅子,顺 便,再到徐总楼上去保胎。章小姐说,宝总,洪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