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录·江南

山河录·江南 （文｜温瑞安） 台湾著名武侠小说家，代表作《四大名捕》、《山河录》…… 古之舞者……轻矜可喜 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才有风雨故人来的一日 此生他生？你等还是我等？ 我有无数的侠情 都活在一次衣袂（mèi）掠起之声里 吟诗是武，烛光是舞 照无眠是少年剑侠的想念 你的手势又轻又美 人间而不人烟 我的欣赏是那古老的折扇 一抹山水，涂上几笔空白 古之舞者……轻盈而可喜 今之舞者……无忧而可欣 是谁用忧愁的眼忧愁的看你 而我像是射雕的蒙古武士 绝尘而去………… 大燕还是契丹，纵是京城里的叫化子 也为一面龙旗 火焚千面大纛 在火光冲天的雪地上 舞者啊舞者 你要留给我一生的仰慕 还是随我而去？ 我的前程充满未知、奋鬪和挣扎 但我必会在每日的某个时辰里 没有了自己，只有想你 古之舞者……当你失足的指尖 迷神而为自己盈盈而舞时 可知道窗外有多少只爱情的眼睛？ 可知道天外有多少颗初恋的星星？ 自然得像绿，娇小得像红 你是一抹自然 好像白一般的抹过 当你为笑而笑，笑弯了腰，可怜而爱娇 就像我右边的月亮 风流人自知 落花更风情 你是爱笑，当知清风 当你娇怯怯的一回眸 怕一个凝注惊动了所有的 五陵年少。可见江南的那个书生 卷衣、磨墨、衣袖 划过了多少荷池来找你？ 多少次拦路的江湖 一言不发的格鬪 需要多少美丽来弥补 完成了多少突兀的青史 你把可怜的目光投向我 千人万人中，独你知道 我在看你，而只有这双专注 才是欣赏。独我知道 你在看我。一座江南都在笑 一个惊喜……古之武者 你练了十年，念了十年 是爱最无言 如果一个女孩子十只手指像十朵凤仙 还有一双楚楚而关怀的眼 那不是少女最美是什么？ 古之舞者……爱笑而可忧 而青春只有一次 仅仅一次，在第一次恋爱 在江南短短的水道上 狭路相逢的河塘里 三人见面，行在一起 还不知道谁是师父 这便是江南 多同情和爱 多花多水，多柳多桥 多堤多岸，浓音软语 都是江南，这小小春光的江南 千万里外的江南 那江南才子无法渡过的江南 渡过便无法忘怀的江南 古之舞者……何其伤忧 最美丽而完美的少女 常常是一柄痛苦的小刀 刻划着我们易惊易喜的心胸 一动便是一种风姿 千动便是千种风姿 牵动的是什么？纤动呢？ 当你一移步一柔桃李 一招手是一盏水上灯 我怎敢想象你老时 你老的时候，我把诗送给你 因为少女只能少女一次 少年也是。当你推上秀帘 那爱笑的鱼尾，温柔而不腾跃了 你似嗔似嘉，似近似远 似怒似恕，我翻身上马 长驱而去。当你是动人的时候 可知更漏几许？五更梆响 你一曲银筝，还在花间月下 犹未响起还是犹未散绝 或是根本还没人发现？ 但愿人微笑，微笑的是你 但愿人爱娇，娇宠的人是你 高山流水，你是那一位？ 亭台楼阁，你住在那里？ 山连山，水连水，江湖连江湖 碧玉、小家，溪水慢慢流 风沙里，老了时再来看你 像炸药前，楼依旧 炸药后，尘落定，楼绝灭 再回忆那些尽情时，娇娇娆娆 多媚多娇，而山水穷了 高山止了，我和向阳都老了 再见你时，不知你是不是朋友 我们是不是你不认识的知交 知己红颜，话说当年 还是错未相认，低首走过 不见我们，再无消息…… 古之舞者……爱美而爱娇 那些歌，再次响起 记得当年年纪小 我爱谈天你爱笑…… 而今江南道上，日暮益长 行人益少。有没有偶尔驻足的人 抬头望那飘过的云，问： 这就是昔日，多花多荫 多英雄，多豪杰，复国大业 千山万水，昔日的江南？ 雨霏霏下不停不止…… 江南是沉寂的一帙古册 就算是怀念江南 也到了无以自拔的时候了…… 稿于一九七五年八月十九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