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代彭阳公遗表

28、代彭阳公遗表

2016-03-24    08'45''

主播: 朗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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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臣某言:臣闻达士格言,以生为逆旅;古者垂训,谓死为归人。苟得其终,何怛于化?臣永惟际会,获遇升平,钟鼎之勋莫彰,风露之姿先尽,虽无逃大数,亦有负清朝。今则举纩陈词,对棺忍死,白日无分,玄夜何长。泪兼血垂,目与魂断。臣某中谢。 臣早缘儒学,得厕人曹,克绍家声,不亏士行。词赋贡名于宗伯,书檄应聘于诸侯。东泛西浮,南登北走,时推倚马,人或荐雄。西掖承荣,得以言之无罪;曲台备位,粗明物有其容。允谓才难,便叨郎选。振衣华省,历履名曹;高步内庭,光扬密命。宪宗皇帝以臣行多馀力,忠绝它肠,进无所因,静以有立,过蒙顾问,深降褒称,乃于同列之中,独许非常之拜。殊恩既浃,当路相排,旅翮未高,孤根已动。河潼为郡,盟津统师。溺以待援,痿而念起。宪宗旁求辅相,即记姓名,果遣急徵,仍加大用。戴君之力虽弱,许国之诚在兹。实有微衷,可裨玄化。况初诛背叛,务活疲羸。方伏奏于凤扆之前,忽庀徒于鸟耘之次。小吏抵罪,邪臣结谋,指之有名,嘿不得诉。空甘罪戾,仰托圣明,粗得生还,几临死所。其後官移宾护,四年不谒于承华。任改察廉,一日暂留于分陕。欲举而坠,将安更危。赖敬宗皇帝缵乃丕图,是思求旧,振于洛宅,荣彼夷门。自兹以来,敢虚其遇,周旋五经镇守,惟切分忧;前後两归阙庭,皆非久次。拙直不同于众,谗毁每集其躬,含意未宣,救过不暇。伏思自长庆厥後,开成之前,凡几忝迁升,几遭退斥。若非不欺天地,不负君亲,至於几微,寻合颠陨。伏惟皇帝陛下,道超覆载,仁极照临,既委铜盐,又分端揆,逮今控压,亦在重镇。陛下之恩,微臣何益;微臣之节,陛下方知。兴言及斯,碎首殊晚。 然臣从心之年已至,致政之礼宜遵,寻欲拜章,以求归老。伏以诸道节制,频岁更移,其于送迎,例多积累。臣在此虽无一毫侵损,亦无纤介诛求,而帑藏甚殷,仓储有羡,特缘行李,忍过秋冬。而江山之气候难常,蒲柳之萧衰易见,自夏则膝胫无力,入冬则肠胃不调,对冠冕而始讶傥来,指墓坟而已知息处。 今月八日,臣已召男国子博士绪、左补阙綯、左武卫兵曹参军纶等,示以殁期,遗之理命。使内则雍和私室,外则竭尽公家,兼约其送终,务遵俭约,勿为从俗,以致虑居。至十二日夜,有仆夫告臣云:“大星陨地,雅当正室,洞照一庭。”臣即端坐俟时,正辞无挠。臣之年亦极矣,臣之荣亦足矣。以祖以父,皆蒙褒宠,有弟有子,并列班行。全腰领以从前人,归体魄以事先帝。此不自达,诚为甚愚。但以将掩泉扃,不得重辞云陛,更陈尸谏,犹进瞽言,虽叫呼而不能,岂诚明之敢忘。伏惟皇帝陛下,春秋鼎盛,华夏镜清,是修教化之初,当复理安之始。然自前年夏秋以来,贬谴者至多,诛僇者不少。伏望普加鸿造,稍霁皇威。殁者昭洗以云雷,存者沾濡以雨露,使五稼嘉熟,兆人乐康。用臣将尽之苦言,慰臣永蛰之幽魄。臣某云云。 臣当道兵马,已差监军使窦千乘勾当;其节度留务,差行军司马赵柷;观察留务,差节度判官杜胜讫。有旧规模,无新革易。悉当辑睦,决无諠惊。臣心虽澄定,气已危促,辞多逾切,鸣急更哀,升屋而三号岂来,赴壑而一去无返。忠诚直道,竟埋没于外藩;腐骨枯骸,空归全于故国。回望昭代,无任攀恋永诀之至。谨奉表代辞以闻。臣某诚号诚咽,顿首顿首。 == 开成二年(公元837年),李商隐周岁25。对年轻的李商隐来说,这一年可谓是冰火两重天。他在春天考上了进士,却在冬天失去了一直提携他的老师。生活的展开本不应该是这种结局,然而一切都和三年前如出一辙:令狐楚的死,是继崔戎去世后对他最大的打击,没有之一。小李一生坎坷,都与这息息相关。这基本算是人物创作背景吧。 令狐楚死于开成二年十一月十二日(享年72岁,也算是长寿),当时还在山南西道节度使任上,坐镇 兴元府。早在十月下旬,他身体出了问题时就写信叫李商隐过来,李商隐到时,人已经快不行了。当时就代笔写了一封《为彭阳公兴元请寻医表》,这个我之前有录,就不多赘言。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青年与老人最后相聚的半个月,应该没有想象当中谆谆教导,执手相看的美好画面——一个节度使死掉了,留下方方面面的问题都需要妥善安排,老人仅余的心力,在解决完这些事情以后,正预谋一个人生当中最重要的行动,那就是来一场最后的尸谏,而李商隐作为遗表的主笔及行动的参与者,也容不得多少儿女情长——时间往回倒推十年,在那座清冷而繁华的洛阳城里,少年与老人的相处,也许才是人生最温暖的时光。 话题拉回来,说说这一篇遗表。文章共分五段,大致是这样的:第一段是开场白,感慨下人生无常, 生死有命,大家习惯就好。第二段,追怀平生经历,高高低低,各种牛逼。有小人暗算,有皇帝宠信 ,一至如今。第三段是强行插入的述廉报告,述完就说自己快死了,皇帝陛下你看着办吧。第四段,说了下怎么安排后事的,说一切从简,以及最重要的,要开始给领导提建议了,即传说中的尸谏。最后一段,报告了工作交接安排,意思是可以放心去死了。然后卖萌:皇帝陛下,我好舍不得你啊,呜呜呜。。。 。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说起来简单,小李写得可一点都不简单。通篇读来几乎没有一句废话,特别是第二段,骈四俪六,句句都踩在令狐楚人生的节点上,对照令狐楚的本传看这些花团锦簇的拽文用典,简直不要太过瘾。 所以我们岔开去说一说令狐老爷爷吧。 令狐老爷爷也不是一开始就是老爷爷的,他还有一个灿烂的少年。据他自己吹牛,他们家是唐初十八学士之一令狐德棻的后代,但其实吧,他祖上和令狐德棻是堂兄弟(这种吹牛逼扯虎皮的事情也曾发生在李商隐身上,小李还说他家是李唐后代呢,结果呢?只能呵呵哒)。当然这种虚荣无关紧要,令狐楚发达以后,远比德棻牛逼多了。令狐楚年轻时就有才名,写作文很有一套。他爸爸当时在太原当市 长助理,家里大概也不缺钱,所以没怎么过过苦日子。他二十出头就考上了进士,由于才名远播,好多人都想招他做秘书,抢人抢得最凶的是广西壮族自治区区长王拱,丫直接开了高薪定了编制,马不停蹄上报国务院,打算用人才引进的方式把他挖过来。结果令狐楚不干——他自己老爸都还在太原当官呢, 给人打工哪有回家当官二代强。当然他情商超高,压根不得罪人,考完试马上就跑桂林去见了王区长 ,当面拜谢然后才婉拒人家,最后玩了一圈施施然地回到了太原。当时的人都说,这小伙太仗义了! 于是,在此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令狐楚混迹太原市委办,给市委书记写写公文当当枪手,日子过得优哉游哉。历任太原市主要领导都对他很器重。当时的德宗皇帝喜欢看材料,每每有太原方面的信息报送上来,看了都有一种“诶哟,不错哦”的画外音,后来一打听,知道这是一个叫令狐楚的小年轻写的,就多次进行了口头表扬。 再后来,轮到郑儋主政太原,好好的突然就死掉啦,也没留下遗表,安排后事什么的,结果军队哗变 ,群情汹涌(那时候的藩镇兵痞,动不动就轮刀子造反抢地盘划势力,皇帝表示无力吐槽),令狐楚被一帮大兵劫持到军营,逼着要写出遗表。新唐书是这样描写的:“楚在白刃之中,搦管即成,读示三军,无不感泣,军情乃安”——意思是,在一圈刀口环绕之下,令狐楚拿起笔刷刷刷就写好了遗表,并当 众朗读,大伙儿听了,没有不感动流泪的,纷纷放下了武器,一场骚乱被成功地控制下来。于是他的名声更加响亮。父亲死后,他服丧三年,当了右拾遗,礼部员外郎,又一路做到了知制诰,离翰林学士只差一步之遥了。 这一步之遥,其实也等了好久哇!时间推进到宪宗朝元和年间。因为他此前替严绶起草过几篇诸如《贺皇太子知军国笺》的政治站队文章 ,对宪宗上位是有功劳的,所以宪宗皇帝对他也比较看重。元和九年,同班同学皇甫镈推荐他当翰林学士,于是这才入的翰林学,好像还兼了中书舍人,到这一步,基本也算是出人头地了(然并卵,此时他已经四十多快五十岁了)。结果好死不死,这一段时间,正是所谓的元和中兴时期,宪宗皇帝磨刀霍霍的想要把不听话的藩镇都干掉。从杜黄裳到武元衡到裴度,几任宰相都是主战派。特别是裴度,被藩镇的刺客刺杀,靠装死才逃过一劫,脸都丢光了,不杀人不足以泄愤啊。朝中当然不可能铁板一块,以李逢吉为首的主和派认为反正你也打不过,再打下去国库都打光了,不如停战了吧,大家喝喝酒写写诗多开心——而令狐楚是李逢吉的小弟。。。于是裴度手起刀落,找了个由头就把令狐楚给开了。哈哈,也算是党争之初吧。 宪宗皇帝死后,令狐楚被发配去当山陵使,修墓地去了。手下贪污,他遭到牵连,一贬再贬,也是走背运。这一时期要说一说他和元稹的恩怨。讲真,元稹这个人,诗写的是漂亮,人品确实不咋地。作为李党新秀,刚当上翰林学士就开始狂喷令狐楚这个牛党旗手,令狐楚恨得咬牙切齿,偏偏还没办法,两人的结仇就从这里开始。由小见大,长庆年间,两党人员你开我一枪,我狙你一下,打得是不亦乐乎。 (元稹和白居易是好基友,白居易和令狐楚关系融洽,令狐楚与刘禹锡好朋友,刘禹锡与白居易如胶似漆。总结一句:白居易真是万金油!) 再再再往后,沉沉浮浮,就到了文宗朝了。大和三年,令狐楚以检校兵部尚书的身份担任东都留守,来到洛阳主持工作 ,遇到了十六岁的清秀骚年李商隐,这才开始了两人之间长达十年的师生情谊。(大和三年,白居易病退,回到洛阳当太子宾客,可能就是在这一时期看过李商隐的诗文,并到死都记得,死了都要爱。 ) 之后的事情,我在前面七篇《上令狐相公状》中都科普得差不多了,此处不再过多赘言。 有一点要补充,甘露之变时,文宗皇帝召见他入宿禁中,令狐楚本有望当宰相的。但是因为。。。。。。。。。。字数太多,写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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