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遇见》惜柳咏梅

最后的遇见 原创 惜柳咏梅 我遇见了爱罗斯.阿尔茨海默，可爱的德国精神科医师，永远那么年轻，他的出现让我忘记了球王贝利，忘记了读过无数遍的《红楼梦》，忘记了银杏的黄，忘记了1+1=2。 如此坦诚的告白是大脑退化自我认知的开始，笔墨表达终归掩饰不了个中滋味，或酸楚，或无奈，或淡定，或倔强使然。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遇见海默，遇见了，有太多的情非得巳，一如生命中不确定的小遗憾。 阿尔茨海默病，记忆中最后的遇见。 如果我老年痴呆了，请原谅我对你的无端挑剔，冷漠刻薄，甚至于人身攻击，我控制不了大脑，我的判断出了问题，思维混乱，我彻彻底底扰乱了你的生活，我，束手无策。 近似忏悔的自责，缘于大脑清醒的片刻，一瞬即逝，被周围的喧嚣淹没，被夜色吹熄，被明天的柴米压抑。 "唉，老喽，老糊涂了！”自嘲，安慰，调侃，所有人把糊涂+个老字，看成秋天落幕，花草枯萎，看成遗弃在角落的藓苔，看成大自然的理所当然。 没有人愿意为等待一场看不到尽头的葬礼而心力交瘁。 如果我老年痴呆了，请帮我带上黄手环，写上回家的密码，我要去逛逛菜市场，去公园和舞友约会，去看看和老伴拍结婚照的照相馆，我有可能把自己弄丢，但，能回家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当记忆跟不上遗忘的速度，家永远是心的依恋，用爱找回记忆的缺囗，唤醒模糊的记忆，建立新的记忆链结，阻止记忆归零，是被记忆所困的人自救和帮助失忆老人解困的方法之一。 岁月里，那些可亲可怀的往事，刻骨名心的爱，难忘的歌，余晖下那道绯红的晚霞，都是打动过自己的啊！ 身边的人不妨帮Ta整理一下老照片，就像整理喜欢的花草那样细致，一起重温那些美好时光，一如当年Ta照顾你长大那般耐心，满怀深情。 当父亲走失，四处寻找无果，4个小时后，被好心人送回，我第一次意识到时间在慢慢蚕食父亲的记忆，大脑悄悄地起动了罪恶的橡皮擦。 当父亲几次从外面捡拾酒瓶回家，一边吹嘘它有多难得，一边讨好说放在桌上有多出彩，满脸得意，让我忘了他是从不在乎生活美感的人，直到各式各样的酒瓶摆满一地，才明白他患了阿尔茨海默症。 当他状告保姆偷了他的钱，当他怀疑饭菜里有人下毒，我不再把这些行为等同见怪不怪的老糊涂，父亲本性善良，不过是被时间俘虏，除了那可怜的妄想防御，毫无反击之力。 一直以为自己孝心可嘉，却很少顾问他的生活细节，把照顾他的义务交给了陌生的保姆，一直把工作繁忙当成不常陪伴父亲的理由，甚至为给自已减压，多次对他发泄情绪，不可饶恕地说过让他伤心的话。 父亲离开我20多年了，我也到了要打理闲碎时光的年龄，常常会思念在灯下读书的我和为我摇扇送风的父亲，常常会梦见白发苍苍的他坐在窗前，盼我回家的身影，常常会想起父亲做错事后不知所措的模样，久病卧床至临终，他唯一清醒的一句话:"你有一个弟弟。”成了我心里永远的痛。 我拥抱过他吗？我拥抱过他几次？ 拥抱会让一颗心柔软、慈悲，对失去充满敬畏，而我轻易的忽视了这种感觉，我从未因父亲的失忆症寻求过医疗帮助，从未询问过他的想法和诉求，从未意识到失忆症在悄悄磨掉记忆的同时，也在残忍剥夺生命晚期的尊严，从未想过当他离我而去后，我会因曾经未尽我所能去帮助他，而追悔莫已。 也许，这是告别的另一种方式，虽然它的残酷不亚于生离死别，但它的仁慈给了足够的时间让我们面对。 孩子们，不妨试一下，去灶台接力你的娘亲，把接送孩子的任务从你父皇的肩上卸下，让他们知道晚年的自我才是真正的存在感，让他们知道儿女的独立、自强、感恩、远比父母无休止的牵挂和付出重要，让他们知道袖手旁观亦是天伦之乐。 我们，也不妨试一下，从儿孙的身边抽出三分之二的时间，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做自己还没来得及做的事，做这辈子一定要做的事。 咋天喜欢过了，悲伤喜欢过了，粗茶淡饭喜欢过了，沧桑还没闹够，诗和远方还没爱够啊。 生命中每一段历程，都有它存在的意义，都有它的丑陋与美好，因为忘记，所以重来。 人生最后的遇见，于我，皆是精彩纷呈，极尽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