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乡关何处? 与子成悦 岁末年关,弟弟接我,驱车返乡。 车在新修的水泥路上慢慢行驶,路边的杨树高高地擎着鸟巢向后退去。朝思暮想的小村越来越近了,我的心竟然“咚咚”地急跳起来,这就是古人所说的“近乡情更怯”吗? 我们沿村后的公路进村,看到一排一排的太阳能面板“森林”,是用来发电的。村里新修了许多房子,依稀不见旧时的模样,相熟的老人更老了,街上跑着的小孩已不敢辨认。 在邻家斑驳的土墙上,竟然还有我童年时的“涂鸦”之作。我仿佛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衣衫朴素眼神清亮地站在土墙前,拿铅笔描画她未来的样子:长发飘飘,穿美丽的长裙和高跟鞋…… 我家的院落,自从父母随弟弟移居他乡,好多年没有人住过了,我也几年没有来过。朱红的大门,在岁月的风吹雨打之下,淡退了鲜艳的颜色,两边的对联倒是完整可鉴。开锁进院,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院里杂草丛生,在无人干扰的情况下,长到了枯萎后齐腰的高度。地上的砖缝里,是随性生长的槐树,有大拇指般粗细。冬阳灿烂,但还是让人疑心,这里的夜晚,可是狐仙的世界? 可是这里,确定无疑地,曾经完完整整地属于我,19年。我在这里出生,长大,直到上大学离开家。这里有我温暖的童年和少年记忆——那时候,父母尚年轻,他们农忙时务农,农闲时做工,生活虽然清苦,但他们相濡以沫,日子简单而快乐;那时候,我和弟弟们还年幼,冬天大白菜吃够了,我就对弟弟说,吃白菜帮长个高,大弟弟信以为真,吃光了菜帮,把菜叶都留给了我。后来,他果真长成了大高个…… 再后来,我和弟弟们各自为生活奔忙,四散各地,一家人聚少离多。我在外面累了的时候,最想回去的还是这个有爸爸妈妈和弟弟们的家。当我站在霓虹闪烁的街头,任夜雨打湿脸颊又无处可去的时候,我想到这里来坐坐;当我在现实的路上走得跌跌撞撞,看不清来路辨不清去路的时候,我想到这里来坐坐;当我心里盛了太多的苦楚,消化不了,无处诉说又不能诉说的时候,我想到这里来坐坐……可是,这个院落紧闭了门扉,虽然今天我是归人,但更多的时候,我连个过客也不是。 出村随便走走,村前的农田已挖成了占地1000多亩的水库,拉着戒备森严的防护网,我已进不去一睹它壮观的景象。这一南水北调工程,即将用来解决全县居民的饮用和灌溉用水问题。乡亲们将会用上洁净放心的水,是件大喜事。与此同时,乡亲们失去了土地,农田已被租用,这里不再有播种收割浇水施肥。没有春种秋收的农村还是什么农村?宗族里的很多年轻人在县城或者其他城市买了房子,不再回来。失去了土地的农民还是什么农民?再加上城镇化进程的不断推进,我的这个和水库仅有几米之隔的村庄,注定会和中国大地上许多农村宗法制度早就土崩瓦解的乡村一样,逐渐消失。这大概是用不了几年的事情。 也许某个梦回的午夜,我们都惊觉,自己不过是个失了农田的农人,脚上还粘着泥土,手缝里还带着草香…… 《百年孤独》里说脚下的土里有人埋在那里就是故乡。可是我脚下的这片土地已没有陵地,先祖们的骨殖被起到一间公共的祠堂里,他们不用在黑暗中串门,而是坐在一间屋子里说话。 我拉孩子们在我家大门前合影留念,他们各自摆着自己喜欢的造型,清澈的眼眸盛满了快乐。这是个呼呼啦啦往好处快速发展的时代,他们注定是生活得更好的一代,远胜于他们的祖辈父辈。可是,如果有一天,长大后的他们问我:老家在哪里?我将领他们到哪里去看?他们自己可还会有一个这样可供怀想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