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愔推文】七七：圣诞节的记忆

圣诞节的记忆 --七七 一年中最温暖也最孤独的季节来临了，这一年一次同自己的告别，无从选择。走在灯火朦胧、火树银花的夜晚，四季的往事就会在心里翻腾，人会显得和针头里的棉线一样渺小，心里关于回忆的感情却慢慢融化开来，变得很大很大。   读中学的时候，圣诞节就是女中学生们的情人节。11月刚过，女孩子们便要相约去学校门口的文具店挑选圣诞卡片。初冬的上海，天上和路上都铺满金色和褐色的法国梧桐叶，空气是冰冷而透明的，很少下雨。      每个人都要起码买上十多张卡片。最流行的款式比如立体或者洒满金粉的，是送给两三个最要好的女朋友的，稍稍普通一些的那几张，是送给关系稍稍客气一些的女同学的。往往最难挑选的是那几张顶顶别致的，没有流行的金粉或者音乐片，看起来平凡的款式，是要送给玩得好的男生，甚至是给暗许芳心的那个男孩的。      这张卡片最花心思挑选，女孩子要反复检查上面千万不能有”love、 miss“这样的字。因为这是漫不经心的圣诞问候啊，可千万不能变成一次鲁莽的表白。卡片的颜色也是千斟万酌，总是浅浅的底色带着粉白粉紫的图案，像这个城市二月里最常见的玉兰花瓣的颜色，玉白凝亮，只在靠近花蕊处泛出粉红，那是十五岁女孩子跑完一圈塑胶跑道后微微渗出汗珠的面庞。      十几年前，上海的百货业还没有开始流行过圣诞季。只有在红房子西餐厅、德大西餐厅这样老西洋馆子，还有淮海路、南京西路上最洋气最高级的五星级酒店门口，会贴两张对称的圣诞老人画片。松枝和槲寄生编成的装饰是极少极少的见到的，只有在领馆区那些漂亮的、经过战火的小楼门口，会安静摆一个简单的红绿色花环。      只一个小小的红绿色花环，就宣告了里面这个小世界的与众不同和不可侵犯，领馆区的马路总是安静的，每一个匆匆走过的路人，都被一种格格不入又令人心生向往的氛围包裹。      唯一一次在国外经历过与圣诞有关的记忆，是二月在圣伊斯特凡大教堂，在布达佩斯。7点多的早晨，只有好奇的旅行者才起得来。室外的地面结了一层透明的薄冰，为了取暖我躲进教堂。里面是一片非常非常的昏暗，一个小小的烛台是全部的光源了。烛台边小心翼翼放了一小捆松枝，烛火本分地燃烧着，营造了一片温暖的孤独，突然地就让我想起了圣诞。一年的末尾，人心里的孤独被忙碌挤压了整整十二个月，这时候终于能用节日的灯火把它点燃，烧灭，等把孤独的灰烬也从心里扫除干净时，就真的等到了新年的来临。       在二月的早春，一小捆松枝，这代表着什么呢？大概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刚刚离开，留下这些感谢主又一次庇佑他和家人走过困境，又或者是一个迷惑的女子，带着失意来这到这篇昏暗中试图寻求恋情的答案吧。 我用小小的好奇心看着，不明白也无人追问。在异乡的旅行者，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放自己的窥探，却又不甘心自己被排在一切之外。 这是一个长在二十世纪末的孩子，对于圣诞节仅存的一点回忆了。和圣经里写的故事无关，只是那些冬天，一个女孩子坐在写字台前咬着笔端，斟酌着在给喜欢的男孩子的卡片上，第一句话该写”圣诞快乐“，还是"Merry Christm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