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 48 . 人间老饕

Vol 48 . 人间老饕

2015-07-27    35'45''

主播: NJ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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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人间老餮 作者/宋倩文 凌晨一点,朔城汽车站灯火通明。 门口的烤羊肉串摊子滚着一阵焦香四溢的烟雾,摊主一只手翻动着烤炉上成排的肉串,另一只手游刃有余地穿梭于孜然、花椒面、辣椒面之间。我站在十米开外,只觉得天上地下,全是那浓墨重彩的香气。 烤炉前的条凳上,坐着一水儿的不良少年。唯独角落里伛偻着一个中年人,他穿一件旧夹克,吃串儿时身子压得很低,抹嘴、吐痰的样子像极了老肖。 很多年前,老肖和我坐在同样的位置,100串羊肉,100串腰子,风卷残云之后打个膻腥的饱嗝,满足的不只是胃。回家的车上,夜风呼呼地飞乱了我的头发,老肖则在一旁哼着歌,还用脚打着拍子,惬意得不行。 那一年,他穿着十块钱的大裤衩,蹬一双缺了口的拖拉板,胡茬扎人,好吃成性,我们穿过朔城的大街小巷,却不知道,无论往哪儿走,都逃不出人生的如来神掌。 1995年,老肖不顾身边人的一致反对,离开了朔城化工厂。他听说本地产的中药材在台湾卖得好,就跟几个朋友合伙做起了生意。谁知运气差了些,他用积蓄换来一冰箱昂贵的药材,原本说好的买家却人间蒸发了。 为了找到出货的门路,老肖白天在家抱着电话等待买家回心转意,晚上带着用密封袋分别包装好的药材样品,混迹于各处南方客人出没的饭局,一边昏天黑地地灌酒,一边忽悠在座各位来买他的药材。过了个把月,竟然真有人上门,收走了冰箱里所有的存货。 这一次,老肖碰上了地道的台湾人,价格叫得高,还省去了本应塞给介绍人的“小意思”,大赚了一笔。台湾人离开朔城那天,老肖为表谢意,请他吃手抓羊肉,那次,顺便也捎上了我。 朔城吃手抓出名的地方不少,老肖却偏偏选了个山沟沟里的。我们坐的车子,一会儿上高速,一会儿走山路,在荒郊野岭里颠簸了好一阵儿,才停在一家不起眼的餐厅前。落座不久,服务员就端上了满桌长相寡淡的羊肉,隔着桌子上方雾腾腾的热气,我分明看见台湾人一脸疑惑,似乎难以置信,跋山涉水就为此物。 老肖却没看见似的,请台湾人先尝。只见他伸出白净净一双手,夹起一块肉,只咬了一口,脸上的筋骨就舒展开了。他细细剔干净那块肉骨,忍不住又伸出了筷子。 手抓羊肉的好,细水长流。那种浸透着百十种香气的味道,入口即化作口鼻胃腹之间的重重涟漪,久久不能消散。 老肖也吃,却细细慢慢地等着台湾人,等他终于放下筷子,赶紧招呼服务员上酒,斟满两杯,先干为敬,嘴上说以后常来玩,眼里却装着笃定,这台湾人以后的生意,他算是揽下了。 不出所料,台湾人成了老肖的常客,后来那几年,他经常念叨这顿羊肉,老肖总说要请台湾人再吃一次。05年,老肖买好了北上的机票,台湾人却在临行前突发脑溢血,去世了。临终了,也没能吃上心心念念的手抓。而他拖欠老肖的一百多万货款,也再都要不回来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1996年,老肖的生意上了道。他买了一辆北京吉普,整日东奔西跑。到了周末,他就开着这辆灰扑扑的车,带我去城中央的老字号吃牛肉面。 朔城人骨子里对牛肉面有瘾,那家面馆开在熙熙攘攘的路边,整日拥堵,里面也永远排着长队。不过,老肖从不会嫌“吃”麻烦,他总能穿过横七竖八的车流,把我安顿在座位上,然后不无从容地加入等面的队伍。 那时候,朔城的牛肉面两块五一大碗,我吃三细,老肖吃二细,油泼辣子蒜苗葱花一码铺在汤面上。马路道牙子上蹲着的,面馆里站着坐着的,都端着同样一碗面,四面八方都是人们吸溜面条的声音。 朔城人生来放不下这碗面,于是心甘情愿在这儿留一辈子。老肖却在34岁时想透彻了,日子还长,他得走远些。吃完面,抹把嘴,老肖就跨过了这道坎儿。 (全文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