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作者,刘佐坚。诵读,竹儿。

《我的母亲》作者,刘佐坚。诵读,竹儿。

2017-06-25    16'30''

主播: 竹儿轻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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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感谢收听,期待你对本期节目的评论留言哦~ 《我的母亲》/刘佐坚 我的母亲陈纯贞,一九一七年生于惠来县仙庵镇东舖村。我的外祖父重视教育,子孙得以享受到优质国民新式教育。我母亲先后就读潮汕地区第一所女子学校。中学时代就读南山管理局创立的半军事化学校——南山初级中学,最后毕业于广东省规模最大且声誉最高的学校——省立韩山师范学校,母亲因而孕育出了新女性的先进思想。 我母亲有两件事见诸报端,一为当选南山管理局妇女代表,并登台慷慨激昂发表抗日演讲,彰显巾帼热血青年气概;二为受聘为惠来县仙点乡中心学校校长。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无数女子还处于文盲状态的潮汕农村来说,母亲的表现让外祖父感到既欣喜又骄傲。 我母亲有两次婚姻。 她的前夫曾淑文是中国共产党地下党员,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曾任汕头巿孤儿院院长。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他受党组织派遣前往新加坡,公开身份为南洋烟草公司经理,暗地里担任一支抗日游击队的指导员。他后来不幸被日军抓捕,在新加坡三条石被残忍地斫成三截。当地中共组织为他举行了追悼会,当地报纸也报道了此事。新加坡党组织把这份报纸和遗物合装于一皮箱,派人漂洋过海送回唐山。对于我母亲来说,她仅看到丈夫用铅笔写的两张粗糙纸条:一张是丈夫囚禁于牢房时写给外面朋友的,要求为其送饼食充饥;一张是丈夫致公婆的,请求双亲给妻子以婚姻自由。 丈夫为民族捐躯,未曾生育的母亲身心时时受着毁天灭地的煎熬,哭坏了双眼。她决定在娘家度过下半辈子。周围不少亲朋好友想让母亲再婚,但都不敢开口,不敢触动母亲痛彻心扉的哀思。 一九四八年正月,外祖母依例派人上陆丰县玄武山,求佛祖赐家门与全家人签诗。解签师在母亲一栏批注:“此三妹今年有喜。”“喜”从何来?众人皆一头雾水。不久,母亲读小学时一位兼任基督教传道士的女老师路过东舖村,言谈间为母亲介绍了我的父亲,一位儒雅、清贫的教书先生。当时,我父亲的妻子病逝,留下两男一女。外祖母心疼而担忧地对我母亲说:“后娘难一当呀!”母亲也犹豫过,而最后令她拿定主意的是:探访潮阳父亲家时,前妻三个孩子真诚欢迎的眼神与笑脸,当时他们正在洗刷露天浴盆里多顿饭未洗的碗筷。 我的母亲再婚前,特地到十里外的靖海镇原夫曾家,不动声色而又庄重地向家婆告别。见过世面的家婆心知肚明,在母亲要回娘家时,竟送了一程又一程,直送行至靖海城门之外。可以想像,失去至亲的婆媳从此可能不再见面,怎不各自泪往肚流,柔肠寸断? 母亲嫁到刘家后,努力当好继室的角色。她把前妻七岁女儿带往汕头觉世学校同住,细心照料着。不久,国民党在大陆的政权行将崩溃,物价飞涨,百业凋零,我的父亲失业在家。母亲一次次变卖陪嫁首饰,一家人粗茶淡饭,共度难关。 母亲和父亲先后生了两个儿子。为了亲自养育孩子,母亲毅然放弃教师职位,勇敢面对生活的巨大落差,默默当起物质极端贫乏年代的普通家庭妇女角色。她从不向邻里言及自己炫人的过去,而只为生计埋头昼夜结粗网,在家自学裁缝、练理发以増加收入。她晨曦朦胧时只身上山捡取枯枝叶当燃料,她拼凑碎布为儿缝衣帽,反复缝补被子,含辛茹苦维护家庭运转。她自己节衣缩食,却把每个孩子的学习用品和书籍字典等开销优先安排,从不吝啬。母亲为我们几个孩子激情演唱《毕业歌》、《松花江上》等革命歌曲,娴熟表演妻子送郎打东洋的抗日短剧,绘声绘色讲小羊不给狼开门的童话故事,倾注心血引导似懂非懂的孩子了解世间百态,教诲我们要端正做人。 母亲的智慧和才干,使她教子有方,这点,在社会上得到见证。“文革”前,老大老二先后跨进师范学院的大门。“文革”结束后,在1977年恢复择优录取制度的高、中考评卷场上,老三获得龙门县高考文科总分最高分佳绩。老四的我,摘取汕头地区十一县巿十万中专考生作文的状元桂冠。 时至一九九一年,母亲体内被发现有鸡蛋大的肿瘤,汕头巿中心医院首席妇科专家预测她存活期只有一年。经历了几天心绪强烈波动之后,母亲凭借自己良好心理素质沉静了下来。她不像许多人那样被逼近的“死魔”吓坏吓倒,而是释然正视悲欢离合。她坚定地表示:“孩子们都成家立业,心无挂碍。绝不动手术住院,绝不花儿子太多的钱。”接踵而来,母亲多次大出血。起初注射止血针剂能奏效,渐渐难以控制。面对三分之一便壶的血液,母亲每每泰然处之,摸索着照常操持家务。她一有时间就虔诚地闭着双眼,语速平稳、行云流水般地诵经念佛。她彻底忘却他人的所有不是,存心向善而不辩,视大去为坦途。后来,有位医生偶然说起:“如有金钱鮸胶或有奇效。”我马上在家中翻出仅有的两条近乎透明的条状金钱鮸胶,用锋利小刀切出几薄片,炖后请母亲喝下,竟然立即止血!此后母亲数次出血,次次奏效。也许是鮸鱼胶的神奇效力,也许更重要的是母亲豁达、从容与超脱的精神使身体衍生出超乎常人的抗病能力,母亲不再出血了,竟比专家的预测多活了四个年头。 一九九五年,儿子请来摄影师为母亲录像留念。面对录像机镜头,慈母如数家珍,回忆起一幕幕愉快往事,露出孩童样的笑脸和满嘴假牙。她对子孙满堂的现状表示由衷欣慰,对四子一女各自的家庭的未来美景充满信心,还为周围的亲友祈福。她逐一与身边的儿孙合影,又让摄像机录下她和孙子们下象棋、打扑克牌的生活花絮。 接下来的日子里,母亲与远在香港的七十多岁的胞弟以及定居汕头的患病的大儿子通电话,作为话别。 一九九六年下半年,母亲意识到生命进入了倒计时,开始用淡定的语气陆续吩咐后事。公历十一月中旬一天早晨,母亲一觉醒来,清晰无误地告诉儿子,她梦中回东舖村一趟,虽隔四十余年,陈氏祠堂依旧,先祖邀她回故乡安息。她从被窝里伸出枯瘦的双手,紧紧拉住儿子的手,说:“这一次真的要分别了。”母亲下陷的眼眶极其罕见地闪动着泪花。过了二十多天,母亲洁净无瑕的灵魂,从容、安静地长离我们而去…… 收殓师傅往灵柩里放下来自泰国名刹的佛国通关牒文。盖棺前,我禁不住双手合握住慈母冷冰透了的右手,轻轻地反复摇动着,透过泪水凝视着慈母被岁月刻出深深皱纹的脸,失控呜咽,与慈母久久、久久舍不得分手。   …… 【作者介绍】 刘佐坚 ,潜心中小学语文教学四十余年,1992年创办佐文写作辅导中心至今。现是中学高级教师,中国写作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