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夕说/我的医生祖父［原创］

以前总听人们说，逝去的人会化作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永远守护着我们。我想，我是幸运的，因为我抬起头，看到的最亮的那颗星，就是我的姥爷，那个全世界最疼爱我的人。 原文： 很久以前你问过我，亲情的距离会不会永远？当时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一直没有回答你。后来才明白，你说的意思是亲人们会不会一直陪着我们。其实，这个问题是肯定的。而你却总是异想天开的问我。 2016年7月25号，我独自一人赶赴老家兰州奔丧，从来没有觉得死亡离自己这么近。去兰州的时候，一路上都在下雨，似乎是在为我的姥爷惋惜。好久没有回过家乡了，山间清新的空气和十几年没有见过的一片葱绿还有连绵起伏的山脉。从城里出来，去山间的路上我一次次的拍照，可是心里却咋么也高兴不起来。我的一个姑家的叔叔一直安慰我，说让我不要太难过，生者已逝。我看着汽车外面连绵不断的山脉，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太过于悲伤。 时间追溯到三天以前。当天，我从公司下班回家，回家的公交上，爸爸打电话给我说，我姥爷病危，让我抽个时间去看他，当时，我在公司忙的热火朝天，根本没有时间回去。殊不知，这个成为了我一生再也难以抹去的遗憾。 7月26日，我抵达甘肃。那个生我养我十几年的小山村，也是姥爷生活了一辈子的小山村，也是姥爷生活了一辈子的小村庄。以前，我们带着他出去别的地方，想让他在别的地方定居。而姥爷总是笑着说，他习惯了这个地方。后来，这里的人都搬迁了，他一个人在这里，交通越来越不方便，我想见他一面也越来越难。2016年春节，是他第一次那样诚恳的和我说，让我去陪他过个年，我没有拒绝。但是，我买不到去那里的车票，300多公里的路程，成为我和他心里永远无法跨越的屏障。 回去的时候，我乘坐着一辆别人的小汽车。一路上，我很用心的拍照，我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是的，要不是因为他的离世，或许我永远也不会再回来这里。很多年没有回来，家乡的连绵的山脉和一望无际的芦苇在道路的两旁无限的延伸。我看着那些山脉，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小时候，姥爷牵着我的手，陪我去学校报名。风那样暖和，吹得我暖洋洋的。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我和他也鲜有见面的机会。最后的最后，却成为了永远的离别。 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哭。姥爷生前无数次的和我说，他去世了我一定不可以哭，他不希望他的离世给我带来不开心，他希望我们永远快快乐乐。那时，我不懂亲情的份量，微笑着告诉他，我不会的。可是，当我再次回去，踏进老家家门的那一刻，看到陈列在院子里的花圈和他的遗像，我还是忍不住的抽泣起来，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跪在祷哀室的门口，上香，烧纸，祭奠，然后磕头，一切的一切都那么自然。抬起头，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我看着他的遗像，他依旧微笑着，保持着永恒的姿态。这个小山村的住户已经拆迁的差不多了，要不是因为姥爷的去世，我相信很多人再也不会回来。我到的时候，这里已经停满了很多的车辆。妈妈在距离姥爷家一公里的地方下车，开始哭着回去，一边哭一边跪，这是我们家乡的习俗。似乎，这两天这个小山村笼罩的都是哀愁。 进了家门，我祭奠完姥爷，然后就开始在门口接客。我要一直跪着，跪的方向要朝向北面，但是客人来的方向是西面，我需要一遍遍变换位置然后跪着向他们磕头，以示欢迎。傍晚的时候，道士会在灵堂的那个屋子里念经，然后我需要举个方盘，举着他们拿出来的所有符条。念完经，我需要跪在悼哀室和爸爸妈妈们一起为姥爷烧纸。他们和我说，把你前面的这个瓷缸烧满然后溢出来散在外面的才是属于姥爷的，我开始很认真的烧纸，一有空就过去跪在那里烧。傍晚的时候，我们沿着姥爷坟墓的道路点火，念经，听家里人说，不这样做入殓的时候姥爷的灵魂不会跟着我们。 第二天，我们都换上了孝服。我的腰间多了一匹红布，这是我和所有人的不同。姥姥说，你是长孙，带着这个可以冲喜。然后，几乎所有的人都到了。道士又开始念经，说这是最后的超度。 完了厨师们可以向当家的亲戚和女婿们讨要红包，然后置办东西，这也是家乡的风俗。如果买回来牛羊，我们必须出去迎接，在一公里以外的地方，开始跪着，然后每倒推五十步左右会磕三个响头，如此往返直到进入家门。 下午是室外道场，我们需要和道士一起，沿着下葬的道路念经，然后方盘里会装着经文，符文以及家乡的水，然后向坟墓走去，一边走一边做法事。然后，这天夜里，所有穿着孝服的人都不能休息，包括我。我们要为老人家守夜，据说是最后一天，不守着老人的灵魂特别容易走丢。然后第二天才是下葬。 第二天，很早的时候道士就开始诵读经文，然后我们要在灵堂和祷哀室为老人烧纸。诵读经文完了，就要把逝去的老人从祷哀室抬出来，放进棺材里。老人们说，有亲情关系的人都可以看，但是不可以哭，因为怕老人走的不安心，有牵挂。而且抬着老人入棺的时候要用一匹布盖着，怕见阳光。我第一次很认真的看姥爷的老房（甘肃方言：棺材），两边雕刻着盘旋飞舞的龙，前面是龙门的图片，周身金黄，尽显大气。乡里人都说姥爷的老房是村里最好的。我只是在心里说，姥爷一路走好。 然后是埋葬，已经提前有人过去勘探过坟墓的位置。据说是非常专业的人士，然后由道士在最前面用唢呐开路，孝子们紧随其后，我拿着姥爷的遗像，跟在道士的后面，前面是扛着灵帆的人，我的后面是姥爷的儿子和女儿们，他们扛着一块白布，牵着棺材。后面是亲戚，邻居们扛着棺材，据说亲人是不能抬棺材的。然后，道士在路上要用灵帆不断的说着亲人们的祝福，老人们说这样老人会走的安心一些，而且会一直跟着我们。 姥爷的坟墓位置在祖坟的正南面，我问过姥姥，姥姥说，我家北面的坟墓里有祖爷爷和祖奶奶的坟墓，姥爷生前特意嘱咐过，不要把坟墓选在那里。然后，我看到姥爷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了祖坟的正南面，他生前救人无数，好事无双。最后，也会如此寂寞的离开。 姥爷埋葬后，回家后，姥姥拉着我的手，一遍遍的跟我说，姥爷去世的时候最想看见的就是我和弟弟，我和弟弟是他最牵挂的两个人。可是，到最后，他我们谁都没有看到。姥姥说，姥爷离开的前两天已经神志不清，嘴里一遍遍的说，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我的两个孙子都不来看我？我听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我不停的抽泣，合着姥姥的哭泣，在深夜里一遍遍释放着我们的难过。在姥爷去世的前一个星期，由于他太思念我和弟弟了，所以弟弟打电话给他，不停的和他说，姥爷你一定会好的，一定会的。姥姥说，当时姥爷的泪水不停的流，流在了枕头上，打湿了他枕的地方，却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只是在不停的点头，像是肯定，更像是在告诉自己时日不多。 从那以后，只要我一个人步入黑暗中，我就会看到姥爷微笑着向我走开，然后他看着我，对我说，你都不想爷爷吗？也不来看看我？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似乎我说再多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我只是努力微笑着看着他。然后，直到他消失在我的眼睑里，在也看不见。而没有在生前见姥爷最后一面成为了我一生最大的遗憾。 埋葬完姥爷的当天下午，我爬山去看了这个安静的小村庄。这个埋葬着我，姥爷，姥姥，爸爸，妈妈……那么长岁月记忆的小村庄，我们的故事，从这里出发。它安静的沉睡在世界的风里，再也不肯醒来。山道上杂草丛生，再也没有人打理。在温和的风里，我似乎又看到了姥爷牵着我的手，陪我去学校报名，然后在我不听话的时候骂我次损（甘肃方言：不听话），然后偶尔会宠溺的看着我，用他的胡须碴扎我的脸…………我知道这些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躺在山里的草地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世界上最疼爱我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我再也不会看到他了，以后我也只能在梦里见到他。 姥爷做了一辈子的好事，行医一辈子。会翻山越岭的帮助很多人看病，山道上都是他背着行医箱的身影。最后，却只能孤零零的离开。 姥爷，你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天堂有你，一定会更加美丽，愿你在那边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