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鸟，飞 | 宇宙矩阵上的罗马尼亚

声音采集者 @blackbird 在罗马尼亚乡村录制的东正教堂的唱诗与公交车上的手风琴、黑管、欢快歌声。 宇宙矩阵上的罗马尼亚 多年以后我会回想那个午后，他抱着手风琴屹立车站的身影。事实上我感觉那些冗长的旅程即无时间亦无空间。我所能记得的只是一个背影，某棵树的颜色，热的风或者空气里蕴含的气味。倘若就此迷失在时空里，某种声音总能及时将我拉回，把我定位到宇宙矩阵的某个点上。 我记得那个清晨天光微亮，树叶青涩带着露珠，空气里飘着雨后清新的气息。我的火车掠过连绵暗淡的旷野，曙光之中从塞尔维亚朝霞的红云里徐徐穿过。边境的土狗腻在铁轨边撒野，吉普赛大娘长蓬裙子下藏着走私酒。 到达罗马尼亚土乡村，老旧的东正教堂只有一个扫地的教工，门帘后有唱诗的声音，我看不见他们的脸。----- 仔细听，录音里扫帚‘刷、刷’一下又一下。那些晨祷带着乡村的俗音，我开始相信，有些歌是适合早晨唱的。在这样的地方可以坐好久，上帝有无也罢，整颗心都宁静下来。 我记得那个略微闷热的午后，树是暗绿色的，热的风，太阳把水泥地照得发白，人们似乎躁动不安。我已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像片干枯的树叶。公园里堆满了垃圾，车站有人在玩纸骨牌。 他就在那里，一个罗马尼亚乐手，两鬓斑白，抱着他的手风琴，好像随时要进行一场演奏。事实上他和我一样，只是在等一辆去远方的长途公车。 我朝他扮个鬼脸，车来了。他吹管的乐手朋友也一起上来。我们都走到公车最后一排，彼此微笑。他将手风琴安放身边的时候，我就掏出录音器，兴奋的指指手风琴。他心领神会！ 这一点头之间，一方默许一方聆听，未曾交换半句话，只有音乐。老车摇摇摆摆的启动，他们拿起手风琴和黑管，为我唱起歌来！一支接着一支。此时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摇晃的车厢啊，车窗外的风呼呼刮进来，合着风琴手快乐的歌声。车开得飞快，急转弯的时候，把我们仨连人带琴都抛向左边！录音里即兴的愉悦显而易见，这显然与音乐会之类表演性质的严谨氛围有所不同。 我们不知彼此姓名，我在想，他们是表演完回家去呢，还是正去其他村演出呢？有时候我也快一起跟着唱了，又怕破坏了录音。我的远方还很远，他呢？可是他并不作它想，他看着我的眼睛，好听的歌儿唱了五六支 ---- 此时，车突然停下！他们站起身来。 他是举着乐器向后退着走的，一边倒退一边向我欠身鞠躬。感觉眼睛有些湿润，我飞吻：Ole!Bravo!Multumesc(谢谢）！走喽！走吧！再见！再见！----- 哪里会再见呢？我暗道。但这样的际会，岂能不是永恒呢！ 傍晚我来到了古堡，传说中骑士在这里战胜了会喷火的龙。古堡外的树林散发出松香。我踮起脚尖来到城墙上。 老城墙上有人在结婚！村里的吉普赛大乐队出来了！吹着大喇叭，敲锣打鼓跟着新人一路走。有人塞钱给他们。我好像梦回库斯图里查电影的场景。这样难得的机会，录音器却被埋在包底，电池也不知落在哪儿！真可惜！还没掏出家伙，我已经被人拉去喝酒了。 我错过了这个声音吗？我并没有。和村里人一起吃酒，大声喧呵，我们跟着大乐队跳舞，给新人抛彩条撒花瓣，大家围成一道门让他们穿过。此时的我即不拍照亦不录音，我不做记录者，只是一个100%玩在一起的人。 请你不要、不要问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在宇宙矩阵的这个点上，这个时候，我---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