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山：又寂寞又美好

又寂寞又美好 原创 2017-11-24 叶山 摄影术1826 Starlight Memories来自摄影术182600:0005:38  5月的时候，阿桂接到电话，秋瑶（孙女）要回来。挂了电话的阿桂站在窗前，明亮的身影，明亮的阳光倾泻进老窗，没有窗帘没有防备。 阿桂站在窗前，直白的有些晃眼，是窗外一大树很明媚的栀子在肆意开放。 纯白的栀子花，点点黄芯，在五月隐约炙热的阳光里，明亮地模糊着花边，好像一层白色的花影，好像时光透过这花影，花的背后会跑出来6岁的秋瑶。 如果没有一阵风，没有浓郁的花香，没有看到一只大黄猫窝在栀子树下的躺椅上乘凉。 阿桂可能会长久的沉溺。    阿苏家的猫，起了一个阿桂家的名字——栀子。 栀子在哪，阿苏一会就会在哪，主仆两人多年下来彼此相熟。 过了不一会，阿桂家的门槛上伸进来一只布鞋小脚，随后出现了一袭有些发白的蓝色布衣，半个竹篮，带进来一缕香。梳得整整齐齐的白发边别着一朵栀子，满头花发，不是阿苏又是谁。 跟着阿苏一起进来的，是俏皮的阿珍，同样也别着栀子，顺手也递过来一朵：桂姐，花可香了。 阿桂放下电话，好像放下很多东西，接过阿珍的花，拿过桌边的镂着木花纹边框的镜子，对着别了上去。阿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满足的笑了。 年华这种东西，如果遇到花，在女人们心中好像会不存在的。    三姐妹戴着栀子，跨出门去赶5月的早集了。门只是带了一下，没有锁，阳光依旧带着自己的情绪，蹑手蹑脚地走进阿桂的里屋，走进还是原来样子的秋瑶的房间，偷偷看一些发黄的照片，干净的书桌，还有一些回忆也看不见的东西。 这个纤尘不染的屋子，这里的时光还停留在秋瑶初一暑假的时候。那是个记忆不多的年纪，可是留下的回忆恰恰都很完满。 在乡村度过了童年，在快要知道这个世界的时候，去了城市，一下子知道城市，一下子加快认识城市。刚刚离开的那几年，秋瑶有些不愿意回来，也就没有回来。 直到过了整个初中，在念完高一的暑假补课班，有那么半个月的假期，秋瑶意外地站在了寺坞村的村口，她明亮的白裙背后是碧绿的波浪般的稻田，看得村子里的哑巴哇哇叫。 从那之后，每每假期，甚至有些周末，秋瑶也会回来，每次回来，都一直住在这里，也只住在这里。虽然这个村子里秋瑶还有好几个舅舅，还有个家境殷实的小姨。 对于阿桂来说，收拾秋瑶的房间，保持最初的样子，是有别于想念的触手可及的习惯和疼爱，但对于行走在城市里的秋瑶来说，却是治愈。 保留，即治愈。 不同于书籍，不同于食物，这是被一个环境包裹着的治愈，空间的治愈言语。在这个小屋里流淌的无论是时光还是情绪，只要回来，就会重合。    赶集的小路上，田野渐渐开始有了暮春的模样，晚一点的油菜却依旧金色得明亮，好像均匀地黄色抹在哪里。 阿苏把篮子从左手边换到右手边，篮子里的猫抬头看看她。阿苏说：我今年忽然感觉自己老了。 这句话说的很简单，阿桂和阿珍听不到这句话里的夹杂着一丝的哀愁或者不安。好像是忙了一年的人，在收割完粮食之后，在某个深秋的夜晚，兀自坐在草垛上，已经干了的草垛在晒了一天太阳之后，在夜里把温度小心地传递给这个照顾了它一年的庄稼人。 阿桂捂嘴笑笑：老姑娘，你早老了，都快80的人了哪里来的年轻。以前是他们（叶和熹，熹是阿苏的孙女）在，让“老了”这样的情绪和念头也要让一让，缓一缓的。现在他们去念书了，你不是老了，不过是原来用来照顾他们的精力变成了没有结果的想念。 你啊，寂寞咯。 阿苏也没有反驳，自从叶和熹去念书之后，身边确实空了很多。这空下来，有时想想也是很美好呢，不用给叶那兔崽子洗衣做饭，不用去寻思熹爱吃什么。可是，原来从不曾想过的： 照顾别人，其实也是在照顾自己 而寂寞和美好的一线之隔，是寂寞希望有个结局，而美好，是点到为止的思念。 阿苏看着清澈的蓝天，想着人老了，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想想就幸福啊！80岁的肌肤晒在暖洋洋的太阳里，80岁的思绪流淌在暮春夏初里。 季节和季节的轮回，带给人最大的好处，是可以凭着年岁无缘无故地对生活有一些宽慰， 一些满足、甚至是感恩   阿苏问阿桂，你家秋瑶端午回来不。 阿桂一脸阳光，没有一点克制：回来，刚你来找我，我刚刚挂了电话。转眼我也有日子没见着了，前段时间我家香姑娘回来，给我看过照片，又俊俏了。    阳历快6月的时候，端午节来了，倒挂的茱萸菖蒲，腌制好的鸭蛋，饱满的豌豆。 这天从中午开始，阿桂家的门口就坐了3个老姑娘，还有一个一袭鹅黄明亮的小姑娘。姑娘的怀里是一只黄色的猫。 老姑娘们一边空口聊着，一边不时看看小姑娘，各自有各自的心思，满眼却是慈爱。而这小姑娘会偶尔回头看看来时的那条路，那条反复出现在梦里，每次梦见都很温暖的路： 那里有一棵乌桕 那里有一座长桥 那里有一片波浪的稻田 而自己站在了这里 直到傍晚，聊着太阳有些晚，聊到阿桂家的屋里开始飘满了粽子的清香。晚霞迟迟疑疑的，好像没有睡醒的人，懒洋洋的洒在老姑娘的院子里。老式的躺椅，洁白的栀子，邻里和亲情在一抹明亮的鹅黄之间模糊着。 这样的场景，让人生不出一点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