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山:果子熟了，不在乎没有人回家

果子熟了，不在乎没有人回家 作者叶山，来自摄影术1826  华子在杨梅成熟的季节回到了家。 华子决定回家是临时的，所以没有买到合适的车票，大中午的坐一列慢悠悠、轻轻晃荡的火车上，窗外的阳光很炙热地打在脸上，华子在座位上往后仰了仰，避开一些。然后那样一个有些隐藏自己的状态，一下很美好的样子。 华子听不见火车的隆隆，反而觉得整个身心融入那窗外逐渐远去的处在阳光中的静谧，好像看到1年前自己只身一人出门去了城市的样子，也是这样的一个夏天，阳光也是这样的炙热。只是和现在避着阳光不一样，那时候是眯着眼也要看看火车路过的城市。 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去城市，在少年的心性中，担心也是需要为好奇让步的。  杨梅这种东西，就是要见色起意，见利忘义，颜色越深，人忘得越快，好像这才是对杨梅的尊重。 华子在伸手摘阿苏家的杨梅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没有想到的是阿苏正好盯着墙头看。听到一声带着呵斥的咳嗽，华子挠挠头，心里却是很坦然。 院子里的阿苏席地坐在长廊，右手边是一盘红到发黑的杨梅，安静诱人。左边是栀子在和一只飞进院子的甲虫斗智斗勇。长廊边春天撒的凤仙花籽，现在花也开了。坐在这里，可以轻松地看到门口的杨梅树挂满深红色的杨梅，清淡的气味若有若无地在院子里飘荡。 刚刚摘完杨梅的阿桂和阿珍已经回去了，热闹也回去了。 这么多杨梅，除了送掉一大部分，剩下的泡酒？冰箱里再放一些？ 阿苏有些烦闷。  长廊是梅雨前时候，阿苏的小儿子，叶山的小舅舅—秋实，仿日式的缘侧做的。 秋实在梅雨前时候回了一次家，晚上在阁楼躺着的时候，听见蹬蹬蹬阿苏上楼的声音，脚步迟缓有些晃悠。秋实下床去楼梯口接了阿苏。 “妈，这么晚了，还上楼干嘛？”秋实看着有些陡的木楼梯，有些自责自己发现母亲老了这样的事情太晚。 “没什么事情，就是上来坐坐，来看看你。楼下闷着慌，有时我自己也上楼，这里亮堂，还有凉风。”阿苏一直担心这个最小的儿子，这个常年在外的儿子，这个做木工的儿子，这个一直单身未娶的儿子。 秋实坐在床上，阿苏站在窗前，栀子坐在窗台，月亮在中间。 阿苏跟秋实说着今年收的油菜、说着前段时间自己做的蒲团，说着今年和阿桂他们的琐事，月亮渐渐离开了窗口的视野，末了，阿苏问了一句：今年回来吃杨梅么？ “杨梅啊，到时候外面吃几颗就好了，来来回回挺麻烦的。” “外面的哪有家里好吃。” 秋实知道，秋实从来没有在外面买过杨梅，秋实忽然抓住了什么，“妈，刚才你说楼下太暗对吧，我找几个师傅把我们侧院改一下，弄个檐廊，铺上地板，再把老门拿了，加两个透光的木栅格门。侧院景也好，有树有花，一片菜地，打通之后，你就在侧廊放把躺椅，放几个蒲团，就坐那，亮堂，人也透气。” 往后一个多月，秋实好像干什么大事一样，叫来几个朋友，改造着侧院。 短短一个多月，阿苏有了一个纳进屋里的侧廊，两个透光的木栅格门，一外一内。外面的以透光挡风为主，大片的玻璃，里面这个连接外廊和侧院的以私密和结实为主。 秋实顺手把阿苏的卧室铺了地板，刷了个大白，一切都好像新的一样。 秋实想着接下来的初夏，老母亲在这里铺两个蒲团，一人一猫，或者把躺椅搬这里来，坐在这里，然后边上放一盘西瓜，院子里洒满夕阳的样子，不会欺骗人的蔬菜静静生长，会很美妙的。 就算是梅雨季，也不会感到寂寞。  果子熟了，却没人回家。 阿苏正在发愣的时候看见墙头有一双手正在掩人耳目得伸进来，偷偷采着杨梅。 “嗯——咳！”阿苏故意咳嗽了一声，栀子也搜的站起来对着墙头龇牙。 “苏奶奶，是我啊，华子。”华子从正门进来，看见阿苏在侧廊的木栅格门后面。 阿苏拉开格门，冲华子招手。华子嬉皮笑脸地过去了，不停看着这个美丽的檐廊，“苏奶奶，这个侧廊好时髦的，才几个月没见。” 阿苏招呼华子坐下，华子一坐下就揽过栀子，顺手吃起了杨梅，两只脚不听使唤地在空中荡来荡去，很是自在。 “是你秋实叔前段时间造的。” “秋实叔什么时候有这手艺了。” “这鬼孩子，净说瞎话。”阿苏白了一眼华子，然后又正色道，“你奶奶刚从我这里摘了杨梅回去，一会你自己上树先吃个饱，顺带帮我摘个一篮子，要挑大的，再回家。” 华子吃完了杨梅，手上沾了一些紫红。好奇地把格门推来推去，自己脱了鞋，直接躺在侧廊上。华子想到了《步履不停》里的那个小小的侧廊，那里有个画面是老人静静地坐在侧廊，他的背后是忙碌的一家人在准备晚饭，他的面前是阳光四撒的郁郁葱葱的院子。 很是美好。 “苏奶奶，我明儿给你带个席子过来。”华子穿上鞋，接过里屋出来的阿苏递过来的竹篮子，上面还有一个挂钩，专门用来挂在树枝上，方便摘杨梅。 摘完了杨梅，夕阳也刚刚好，斜影透过格门映在侧廊，躺椅上满头花发的阿苏已经睡着，怀里的栀子很是安逸，伴随着阿苏的呼吸温柔地起伏，围绕着侧廊的凤仙花开得正好。 在树上的华子莫名地感觉这是光阴在以最合适的方式在人身上留下痕迹。 他拿出手机随手抓了一张，发给了叶山。  夜晚，习习夜风，寺乌桑塘村的灯一盏一盏熄灭，村子上空的星星也一颗一颗冒出。坐在门口明院（指没有围墙的院子）的华子看着夜空，看着不知起于何处又消失何处的萤火从眼前掠过。 长长的巷子因为有了月亮也格外明亮起来，路过的人，影子可以从巷头拉到巷尾，然后不知谁家的狗子听见了人声，嗓音也格外地清亮，把村外的蛙鸣一下子盖了过去。 怎么说关于乡村呢，怎么说关于乡村的生活呢？ 华子想着傍晚时候阿苏在侧廊上安稳的睡相。想着如果一个女孩告诉我，她喜欢大海、喜欢草原、喜欢繁华的城市。我都不会说什么，只是觉得很正常，人之常情。可是，她要跟我讲，她喜欢乡村，好像顺带，顺带着她人都可爱明亮起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