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朗读  秦岭深处有故园  作者:刘章建

青青朗读 秦岭深处有故园 作者:刘章建

2017-09-04    11'00''

主播: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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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刘章建,读书村专栏作家。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90年代末期开始创作,先后笔触散文、小说、杂文、诗歌等多种题材尝试。出版散文集《行走的记忆》、杂文集《英雄不问出处》等,部分作品入选中学生作文辅导教材。现居陕西洋县。 秦岭深处有故园 文 | 刘章建 我的大姨夫是个农民。六年前从居住了七十年的秦岭南坡黄金峡蒿萁沟大深山里移民到县城附近的平坝,日子算是改善了很多,庄稼了好种得多了。但他总是觉得缺了点什么。缺什么,他也说不清,只是每隔一阵子就想回到蒿萁沟去转转,去帮农户家骟猪,去山里砍竹子,去看看那些大树。骟猪,要靠脚板在山林里穿越,走东家串西家,要在密林里走很多路,有时候还要拽住树枝爬几步,有时候还要砍掉挡道的枝桠,更有时候还要砍个树干做拐杖,来回十几里甚至几十里的疾走,干活其实不足十分钟,但他很乐意,帮了朋友也得了辛苦钱;砍竹,是为了积攒和拾掇编篾器的主要材料,根据需要砍一批,储存一年的原料,提早炮制;那些大树,都差不多几百年了,就像是一个不屈的参照,一株一株静默地站立在房前屋后,魁首一般俯视着下面的苍生,它们是这一脉山林最后的见证。 今天,我陪他又回到他的蒿萁沟。也算是帮他精神矍铄地再耍一次山再望一回树。他的家,住在一个半亩的山凹里。本来就住在半坡里,是一个完全笼罩在各种树木交织的山林里,和树木相伴,和鸟兽相伴,听着树叶摇动的哗哗声,听着鸟雀婉转的鸣叫声,住在很多很多的树木中间,把日子啊,也完全过成神仙一般了。 没有别的事,我俩就上山,去他的竹林里扳竹笋。他有两片竹林,一片是金竹,一片是斑竹,都是做篾匠活的好材料。也许是他好久不回来,也许是他知道我喜欢山野树木,就跟我聊山说树。他说,农村人啊,就是一辈子跟树打交道。我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子。除了下苦种五谷养家活命,他剩余的时间,真的都是让数不清树种、理不断原由的树木把生命打发了一个多甲子。不是吗?他这几十年里,都被树勾了魂。烧火做饭,上山一砍就是柴摞;种植香菇木耳,锯下桦林木段点上菌种就是出产;添置农具,砍根木棒就是锄把锨把刀把撅头把犁头把斧头把;编织篾器,满林的竹子就是源源不断的耗材;想吃水果呢,八月炸在藤蔓上逗惹着,野刺玫在刺架里炫耀着,板栗躺在在柔软的树叶等你上脚踩呢,山梨在树梢黄橙橙,红柿在枝头喜盈盈,白果在树上一扑棱一扑棱泛着光……什么也不缺。 我们一边走,一边闲话。走到老屋对面的山卯,他停住告诉我:我们申家院是个好脉气。你看,完全是一个展翅飞翔的凤凰穴,前面的老桦林树是头,左边的大白果树和右边的老柿树就是一双翅膀;太阳一出来一照,满院霞光,树叶上是光亮亮的,人人身上都带着金丝绒,猫娃狗娃一跑就带着光亮闪,就连屋檐上的草都亮晶晶的闪光,简直好看了。 我瞪大眼睛仔细看,也没有看出子丑寅卯。也不奇怪,不管是不是,活在树中间,活在山野林木之间,活在秦岭里,和这些充满灵气与憨厚的山林为伍,和这些不争不抢的植被为邻,就是扎在泥土深处就是挺拔在旷野,就是和他们一样清洁豁达勇敢付出的物质链。 我们俩一连爬了两面坡,也还是跟竹笋擦肩而过,并没有看到一株像模像样的竹笋。大姨夫就不停地琢磨:怪了怪了,难道是竹子们嫌弃我离开它们了吗? 我害怕他钻了牛角尖,就连骗带蒙他:不会不会,其实植物也会有“休眠期”,隔一年不发苗也是正常的。 我们就懊恼着往回返。却也不走回头路。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像样的路径,只不过是人们偶尔走过时留下的痕迹罢了。即就这,也难不倒我们,顺着树障侧着身,或者迎着草窠踩上去,也就通达前径了。大姨夫说,这每座山的路都在我心里装着哩,有进必有出,要不然我们这些农民就白当了。不熟悉山,不掌握山路的农民一定没出息。 我在心里赞许他说的话。就像我们工人,不懂得机器,不懂得机械原理,那就不是个好工人。 山路,其实并不像城里想象的那样难走,只要是该昂首的时候挺直胸脯迎上去,该弯腰的时候尽量俯下身子绕过去,就会妥帖地翻山越岭穿沟翻坎了。 我们一边走,大姨夫掏出手机一边拍照。看到那颗三联株的老银杏树,要拍个照片,等回城了再看看;路过门头边的那窝几抱粗的桦林树,也要拍个照,说是他们小孩子的时候,这树就是现在的样子,六七十年了还是这样,应该是几百年的修行了;看到一株野兰草,虽然还没有开花,也要拍下来,说是看着看着就能嗅出兰草花的香。 等我们办完事,要走的时候,他又挖了几株藿香苗,连着根部的泥土一起包裹起来,要带回城里去。他说,要在城里种活这个好东西。等再摊摊馍的时候,加些藿香叶和在面里,摊出来的摊馍,香得不得了。 我知道,秦岭太大了,蒿萁沟太大了,树也太大了,只有这散发着山野气息的小小藿香草,或许是容易带走的山林树木最后的气息,嚼在嘴里想着山林树木,就是最悠长最惬意地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