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怜香伴》
“《怜香伴》。”
我在电话中听到这三个字的发音时，觉得非常灵动，带着伤感的磁性。
她说：“去看，你一定喜欢。”
我有些犹豫，她又加上一句——“不看你会后悔”。
是李渔的名作。李渔，一直是我欣赏的那种文人类型，活出了一种细腻的质感——四百年前，自己有小戏班子，研究豆腐的几十种吃法，倡编的《芥子园画谱》，成为几百年来绘画界最传统的教科书。
而《怜香伴》不怕禁忌，把两个女子的缠绵与爱恋写到了极致。
二〇一〇年五月十一日。我坐在保利剧院看这出北昆剧团的演出。这是一种非常奢侈的行为——我要从廊坊赶到北京，然后花上几百块钱买一整场演出的票。只为看一出《怜香伴》，仅仅因为李渔，因为一句“我嫁给他，其实是因为你”。
导演是关锦鹏，他并不掩饰自己的性取向。文化顾问李银河更是两性关系专家（她与王小波的情书《爱你就像爱生命》我一直珍藏）。关锦鹏是我一直推崇的导演，从《胭脂扣》《画魂》《红玫瑰与白玫瑰》《蓝宇》……
他把人性的破碎细腻地刻画出来，破碎感比完美感更让人心动。而爱情，从来充满着破碎的气息——《怜香伴》，两个女孩子，一个崔笺云，一个曹语花，只因崔闻了曹的美人香，又私会了诗文，从而倾心……也许所有爱情都是人性的，大概真的没有男女之界？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唯美的舞台设计——足够空灵也足够妖气，简明扼要的几个白色框子，几块散乱石头，粗麻布上用灯光打出第几场第几出。
两个女子，美丽得近乎妖气，郭培的服装设计，毛戈平的化妆——都冲着妖气而去，她怜她，她更怜她——为了终生厮守，最好的方法是嫁给同一个男子。她和她的爱情，看着如此妖艳而缠绵——昆曲的笛声中，曹语花懒懒地倒在崔笺云的怀里——她们是彼此的天上人间。
相思可以成疾——枕上的相思叫欲，心里的相思才叫情。曹语花想崔笺云，想到肝肠寸断，扬州城那场情事，居然三年后更浓更烈更不能忘，病成相思灰了。而崔笺云更是从扬州一路追到北京城，只为相思已经刻骨。
那男人范介夫倒成了女子的陪衬——在真正的爱情面前，一切都是道具，都是陪衬了。
男旦版《怜香伴》更是惊艳。两个柔艳的男子，有中性之美——我喜欢这种中性，更像人类的最初。
整出戏颓荡出一种迷离的气息——也有人会接受不了，毕竟是同性之恋。但那种妖娆之美，散发出一种特别氤氲的气息——略带阴性，柔柔美美——散发出一种甜腻而纯美的气息。
崔笺云说，让我们好吧。
曹语花说，我们好吧，做姐妹吧。
崔笺云说，嫡亲的姐妹也不能日日在一起，也有间隙，只有做了夫妻，才能枕上共眠，才能生生世世……
不是吗？有比夫妻更亲更近的吗？骨中的骨，肉中的肉，这样的亲，亲到拥你入眠。这样近，同闻人世烟火。朝夕相处，亲得不能再亲。
不，一点也不觉得窒息。
像感知一片粉，一片你早就喜欢的暗粉——像崔笺云穿的粉，曹语花穿的明黄，都那样妖艳亮丽。何况，是一对丽人——因为闻了美人香，因为才情，而相互吸引。这世上，因了灵魂吸引生死相许，远比肉体相亲珍贵很多。
昆曲，本身就是前世今生的一种物质。看了《怜香伴》，忽然觉得《牡丹亭》俗了。《牡丹亭》里的生死还关乎情欲，而《怜香伴》只关乎灵魂。
真正的白雪容不下任何尘埃，容纳她的只能是雪。
散了戏，我往外走，看到很多女子来看，还有很多是两个女子结伴而行——我想，我懂她们，一个灵魂吸引另一个灵魂，也许就是怜香伴。
就是卿怜我来我怜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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