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感谢收听,期待你对本期节目的评论留言哦~《煤油灯》 我是在煤油灯下长大的,说来如此,其实也不足为奇,我出生于乡下,然而,很是不巧,在基本乡镇都通了电,我们那儿是没有的。所以每当夜晚来临时,该打火把的还得打火把,该点煤油灯的还得点煤油灯。后来家乡通电了,煤油灯仍是主流,电费太贵,村里人承担不起,如果不太必要,大家都点煤油灯,就一丝微弱昏黄的灯火,燃起了乡夜的宁静与温情,为那方寸之地铺上一层薄薄的希望的萤光。灯光也一闪一闪的,像是人们跳动的心,然而,白日却是平静的,恐怕也只有黑夜,才能照亮人们混浊的魂灵。 对当时的农村来讲,经济条件非常不好,物质也十分匮乏,以至于人们都没有什么追求,只祈求上天能对门前的田地能够慈善些,保证他们总不会被饿死,其次,如果政府官员能勤政为民,或是少“贪”一点话,就要大拜观世音菩萨了。每个家庭整天都为衣食忙碌着,在那时,你若能够吃上一口香喷喷的米饭,人们双眼就会那闪出将死之人渴求生命样的目光,绝对会被人视为贵族的。而在平常的家庭,一般都是红薯为肚子打底,这算来是好的,再平常的人家可能连红薯都觉得过于奢华,于是经常刨根问底儿,一日三餐总免不了饿上一两顿。有的家庭人口多,则最先让孩子先吃,大人就在旁边看着孩子们,偶尔咽咽口水,用双手捂着肚子,尽量不让其发出声音,以免孩子听到。每逢过年,村民都穿着他们最好的衣物,自然,那不会是新的,而鞭炮是绝对要有的,哪怕再穷,总得省下钱来为下年祈福去邪,期盼来年能有好的运气。一提过年,对我们来说简直莫过于天堂了,能吃好吃的,夜晚也不用再点煤油灯,用白炽灯,灯上有用铁壳或是纸板做成的盖子,开关盒一般都装在瓦房梁上,下面吊着一条长长的尼龙线,只要一拉响开关盒子,那稍稍泛黄的灯光即刻就照亮了了整个屋子,连心里也都亮堂。 然而,这种事毕竟不常有,陪我们度过几乎所有的夜晚还得是煤油灯,即便是如今,那小小的灯光也还在我脑中闪烁着,可比一颗白炽灯亮堂多了。煤油灯是父亲制作的,然而,不像是城里的那种煤油灯,外观轮廓有灯座、油肚、灯罩,灯座是铁或铜的,油肚和灯罩均是由玻璃制成,有手提的,也有不带链子的,对称,有曲线美,莲花灯一般在桌台上照着,古色古香,使用起来也亮的,然而,父亲制作的大不可与之相提并论,且不说照明效果,即连外观也九牛一毛了。它丑,特别的丑,就一捡来的墨水瓶子,洗洗干净,甚至不用清洗就倒上煤油,上面盖一片其中戳破一小洞了的起了锈的铁皮,正方形的,宽度和瓶子差不多,不过大抵也是捡来的。再向瓶里面放一根棉芯,用铁丝或绣花针挑起,穿过小孔,向上冒出一点棉芯就可以了。大概1-2分钟就能做完,基本捡来的玩意儿,固然很丑,却特别的耐用,却丑的十分可爱的。 家里没有多的煤油灯,只有一盏,便供全家人使用,从我出生开始,一直都是那一盏灯,大概维持到了小学毕业,这种东西渐渐被淘汰,才真正用上了那些个洋玩意儿。在后来无声无息的日子里,倒也过得舒坦,没有大灾大难,也没有大喜事儿,顶多只是村上的阿猫阿狗,张三王二麻子联了姻,或者一些孤寡老人因病辞世而已。偶尔有听说某某发了大财,撇下父母搬进城去了的,但大多都夸赞这孩子出息,能挣大钱,并盼望自己的儿子未来也能如此。也有道起某夫妻闹了离婚,于是一顿沸沸扬扬,七嘴八舌之后,也就安静了。大家各忙各的,互不干涉,即连是邻居,仅打打招呼而已。 村子里的交通颇为不便,于是政府开始着手搭建一条公路,与小镇相连通,真为可悲的是,需要村民自己掏钱,随后村子就闹腾了,有不愿交的,有交不起的,也有指着老天骂政府官员的,由于被迫,最终还是从心窝子里边儿挖下了一块,后来,这事情就一直搁这样置下去,直到年底儿也不见动静。但该骂的还得骂,人们骂累了,究竟也随风逐渐忘却了。偶有人见骂政府无用,于是便骂起村里人来。要是哪人动了个人的一根松毛,那可好,敢在太岁爷上动土,这必定是一场大战,这儿安静,千里之外也能听见,于是,人们又开始沸腾起来了。而夜却慢慢在这“热闹”与“安静”中袭来,显得格外清静,家家户户也停止了忙碌,都点着煤油灯,从远处看去,只有星空是明亮的。 父亲划了火柴,点着了灯,灯光便顺着黑夜蔓延开来,渐渐地,桌子椅子现了轮廓,一些小物件也都清晰起来,不过都不是它的原色,稍暗黄,有种看不清也摸不透的深邃,但大多感觉为朦胧中的静态美。好似这个村的眼睛,白天睁开,看透了一切污秽,夜晚紧闭,用心感受这个村子的美。但灯火有时是跳动的,仿佛能听到跳动的声音,在耳边一圈一圈萦绕,正像是村民的心,昼则死亡,夜则跳动。灯的位置不是固定的,哪儿有需要就放哪儿,一般都放在大桌上,也有偶然的,譬如,有时晚饭过晚,就不得不置灯于灶上,火苗呲呲向上,照亮那一口黢黑的铁锅,晚饭好后,又移至桌上,温暖家里每个人的脸。要是灯弱了,父亲便将灯芯挑上一点,但为了省油,冒出铁片的灯芯一般都比较短。当然,也并非时常都能使用煤油灯,家中煤油特别紧缺时就使用不了,这时候就得找替代品了,几根备用的松油枝,倾斜于地面,靠墙,用稻草或者松毛引燃,顷刻成为熊熊火焰,冒出滚滚浓烟,照明范围大,相当于半个电灯泡。但味道重,燃烧的地方总得刻上一道黑黑的烙印。其他户人家,大抵也是如此。 母亲常在煤油灯下为我们讲故事,不过都是从外公那里学来的,外公是一个文人,唯一在兄弟姐妹念过书的人。小学过后,因为孩子太多就没让念了,外公很会写毛笔字,看了很多书,所以便向母亲传授了,母亲也乐意听。什么放牛娃的故事,傻瓜的故事,讲起劲儿来,声音婉转有情调,头头是道,娓娓动听。母亲又是一个念旧的人,常与我们讲说她那年代时的辛酸,母亲说她那时候比现在可穷多了,不仅穷,而且当时重男轻女的风气特别严重,所以外婆对她颇为不好,有一次,母亲六岁时背过一袋米,那是在夜晚,看不清路,回来时候已经下着雨了,却没有可以遮蔽风雨的东西。母亲小时个头就很小,严重营养不良,袋子又特别大,特别沉重,俨然一幅小孩背大山的模样。脚一滑,母亲便从很高的山崖上摔下去了,但母亲命大,竟然活了下来,当时外公是当地的会计,那袋米是公家的,自己定是买不起的,所以特别要紧。母亲因为害怕,躲起来了。后来外公发现母亲迟迟未归,便意识到出了事,于是陪同几人去寻找,好不容易找到湿透了的狼狈不堪的母亲,带回了家,外婆竟也漠然,不嘘寒问暖不说,反倒给了母亲一顿好打。母亲说到这儿,已然泪花闪闪了。那时我们不懂,只是觉得母亲讲故事很有趣味,所以便不厌烦的听着。时间久了,也不以为意,我和我姐玩儿我们的,平淡的出奇,母亲后来也都默然了。 母亲的故事依然还在,偶尔和父母一起吃饭时母亲还会警醒似的提到它们。当年煤油灯下母亲的脸庞也还可见,只不过经过岁月的磨蚀渐渐地模糊了。现在经济如此发达,早已看不到童年时的煤油灯,被节能灯照耀着的时代似乎更加明亮了,然而,却也只是似乎而已,这其实更像是当年白天时的夜,不管用什么工具、什么方式,白天仍比灯要强,昼时的黑夜是任何工具都照不明的。但煤油灯的光明没有昏暗,因为黑夜里存在光明,一直存在,像那高挂天空的太阳,一直照耀着我自己,照耀着整片村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