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你那样平凡而有尊严的活着》周新红

《像你那样平凡而有尊严的活着》周新红

2020-02-03    18'14''

主播: 绿谷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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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像你那样平凡而有尊严的活着 周新红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龙应台《目送》 2012年3月11日,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就是一个普通的周末,但于我而言,却是非同寻常的一天,因为,这一天,是我的母亲十九周年的忌日。 有一份童年的记忆一直印刻在我的脑海里,无法抹去,尽管母亲离我而去已整整十九个年头了。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西方大半的天空,那么纯粹,那么耀眼,仿佛是给天空镀上了一层闪闪的金光。小城,就在那一刻幻化为一个安静、祥和、无言的老者,所有的肮脏、污染都远远地逃离了,只留下繁华褪尽后的一种庄严、明净之美。在这样耀眼、醒目的背景下,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着装素净却不失优雅的中年妇女,站在南大桥上,手扶栏杆,目光远眺,神情专注——她在纵目搜寻一个幼小女孩的身影。 这样的画面定格在记忆深处,已经无法抹去,恐怕是我活多久,就要定格多久了。记得当时,那个幼小而胆大的我已央求过母亲多次,不必次次接送,因为路上除了几只伸长脖子的“大鹅”是我畏惧的庞然大物之外,其余的我都不怕呀。可母亲根本不听,一如既往地到南大桥接送我,风雨无阻。 时光穿越到1975年。那一年,我到了上学的年龄,可家附近的东方红小学(西新小学的前身)的校长硬是说我年龄尚小,不让报名。至今,第一次上学报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女校长也剪着齐耳短发,只是眼光犀利,表情僵硬,不苟言笑,全然没有母亲的和蔼可亲。无奈之下,母亲只好送我去了离大姐工作的大沙乡政府只有五百米之遥的乡中心小学就读。 当时,我家住在西街,离大沙乡小大约5公里的路程,而对于一个7岁的小姑娘来说,这是一段多么漫长的路途啊!所以,母亲每每会亲自送我到南大桥,然后站在大桥上目送我,直到我的背影,渐行渐远。 每周我一般只回家一次,其余时间则和大姐住在一起。每个周六中午放学回家,对我来说就是一周中最幸福的事了。我经常是一路疯玩到家的,有时甚至天都暗将下来了,还不知道回家,那时幼小的我哪里知道,我不在家的日子,母亲的心一直都是悬着的,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 母亲是个善良温和、宽厚仁慈之人,对素不相识的人,她也愿意伸出援助之手。记得有一年的暑假,大概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吧,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的老人,想向母亲讨点钱,说自己的钱包被偷了,回家的路费也没着落了。还说,他带有一个茶叶罐,愿意跟我们作交换。那时,我家住在中山路的“麻车头”附近,也就是老车站的对面,过路人想讨个水喝之类的事情是常有的。母亲也是囊中羞涩,东摸西摸,总算凑足了几块钱,送给了老人,而老人家的茶叶罐,她坚决不肯要。老人很是感动,说自己会算命,若不嫌弃的话,愿意免费给我们姐妹俩算上一卦。 当时算命的内容已记得不很真切了,不过,母亲在世时,倒是经常念叨着:“这个老人算命还真准唉!”母亲是个温和的人,她很少在谈话里使用感叹语气,似乎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是这个陌生老人慷慨回赠的礼物。所以,每当听到母亲的感叹,我则会在心里暗笑她的“纯”和“迂”,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老人尽拣些好话说,也未必可知。现在想来,倒也心生感慨。唉!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变得如此谙于世故了呀! 记忆中,母亲从来没有打骂过我们兄妹几个,即使我们犯了错,她也是细声软语地引导,从未表现出生气的模样。小时候,我们都从心里敬畏着母亲,在我们眼里,她是个不怒而威的人。 母亲是个勤劳能干又知书达礼的人,她从来不抱怨生活,相反,她总是对生活心存感激。母亲是30年代出生的,她们那一代人的目标单纯至极,只是一味地想着要照顾好孩子、孝顺老人、依从丈夫、与邻里和睦相处,就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存在。记忆中,母亲的喜怒哀乐都因我们而起,我们就是她生命的全部,是她活着的全部意义。 母亲是嫁到父亲家才开始吃苦的。父亲家里有兄妹5个,母亲却是家里的独生女,外婆视她如掌上明珠,最辉煌时,母亲的娘家有良田几十亩,房子七八植,且都在当年商业最繁华的西街上。听外婆说,母亲到4岁才断奶,读了好几年的书,直到她自己不想读了才作罢,而那时,女孩子想读书简直就是痴心妄想。随着我们兄妹几个接连不断地来到这个世界,她便毅然辞去了西街街道的工作,开始全心照顾孩子、料理家务。而父亲又是一个大忙人,那时,他在城郊区区委工作,三天两头要下乡,有时甚至几天几夜也不着家,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事情,都是母亲一肩挑。 我很幸运,有一个知书达理的母亲相依相伴了24年。虽然我们家家境不好,比不上广播站宿舍小院里其他11户的人家,但母亲每月都给我们零花钱用,她始终觉得,正在长身体的我们需要补充营养,所以我们想吃什么,她总是尽量满足。有一年,父亲去上海出差,母亲随行,回来后给了刚工作不久的大姐一个惊喜——一块上海牌手表,让全家人兴奋了好几天。不仅如此,从小学到高中,节衣缩食的母亲给我们订了《儿童文学》《大众电影》《杂文报》等报刊杂志,这种精神的营养补给于我是终身受用的。直到今天,我喜欢文学,离不开母亲从小对我的教育和熏陶。 我和母亲的因缘也非常地不可思议。我是个早产儿,生我的那天,请不到接生婆,父亲在情急之中,拿起剪刀亲手剪断了我的脐带,使我顺利地来到这个世界。由于早产,体重还不足4斤,母亲便没日没夜地抱着弱小的我,也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 年幼的时候,我是最令母亲操心的一个孩子,她为我的病弱不知流了多少泪,失了多少眠。我今天还能有一个看上去还不错的身体,是母亲多年细心调护的结果。那时的家境真是捉襟见肘啊!毫不夸张地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可我每天都有鸡蛋吃,在那个物质极度贫乏的年代,这是一份多么奢侈的享受!只是,母亲对我的这份养育之恩,我今生今世都没有机会报答了。写到这里,情不能自已,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无数平凡的母亲之一,却也是这个世界上无数伟大的母亲之一。我愿意像她那样平凡而有尊严的活着。她是那样的贤淑、那样的隐忍、那样的传统、那样的热爱生活,她有着强大的韧力、耐力和意志力,可偏偏老天不长眼,无情的病魔夺走了她的生命,连告别都是那么的匆忙。 殡仪馆的气氛令人不寒而栗,抱着母亲渐趋冰冷的身躯,我号啕大哭,我别无选择。没想到生与死的距离可以那么近,也可以那么远,两天一夜,只陪了两天一夜,我们就永远地被隔在了世界的两个极端。 公元1993年3月12日,植树节,母亲出殡的日子,来了很多的亲朋好友,都是一边哭着,一边絮叨着她的种种好处的。蓦然发觉,一个一辈子都没有对别人提过要求的女人是多么的完美,尽管她的人生之路并不漫长。 小楼一夜听春雨,雨绵绵不绝地下了两个多月,从一月下到二月,又从二月下到三月,人仿佛被浸泡在了水缸里,心更是湿漉漉的。 天上雨,心也雨,在这个特别湿润的日子,在这个滴雨的三月,想起我早逝的母亲,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我深深地深深地懂得了: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我渐渐地渐渐地明白了:有些路,只能一个人慢慢走过;有些事,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而有些情,只能一个人细细回味一辈子了! 二〇一二年三月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