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雁:“黄埔一期”考研记(下) 朗读:杨淼 

金雁:“黄埔一期”考研记(下) 朗读:杨淼 

2017-06-05    16'32''

主播: 我的历史

20512 1002

介绍:
百天冲刺   我差不多每天都有三四节课,再加上要改近300份作业,只好挤压休息时间了。为了节省来回路途的时间,我吃住都在学校。我制定了一个“计划表”,规定每天必须看多少页书,真到进入状态,才发现越学越没底,越补越缺,越深入越糊涂。我的那点“业余爱好”几乎和这个专业毫不搭界,对两门基础课——中国史和世界史——我几乎是个门外汉。连着一个月的夜战,我已经疲惫不堪了,每天闹钟要上十几下才能闹醒我,有时闹钟吵得不行,我睡糊涂了,把闹钟压在枕头下面或抱在怀里继续睡。不得已为了警示自己,第二天再多上几下,结果闹钟不停地响。邻居的老师们都提意见,早上起来问我,你的闹钟是给我们上的还是给你上的?搞得比上课铃声还要响。 体力的问题还是内在可以克服的,关键我缺少外援,有很多弄不明白的问题、不惑之解不知道该向何人请教。父亲在理论方面是高手,但对于世界史还是比较隔膜,我决定上兰州找老师请教。我星期六下了课,从县城赶到火车站,再坐夜车到兰州,车程7个小时正好可以坐在车上打个盹,这样星期天就有一整天的时间了。当天再坐夜车回去,两边都不用住宿,也不耽误星期一上课。也仗着那时候年轻、精力旺盛,这样连轴转竟然也扛下来了。可有一次买不到晚上11多钟从兰州到青岛的火车票,因为这个时间段正好在凌晨6点钟到陇西,坐第一趟班车回去,恰好赶上上课的点。于是只好买了晚上8点钟的火票,凌晨三四点下了火车,火车站所在的文锋镇到县城有20里路,我本来可以等到天亮再回去。我想了想反正也不困,可以走回去,天上正好有下弦月,顺着公路走,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还可以节省4角钱的车费,路上还可以叨咕叨咕我不熟悉的题目。但是心里还有些胆怯,主要是怕路上有坏人,稍迟疑了几分钟,又自己给自己打气壮胆说“走!”,豁出去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于是急忙上路了,偶尔有赶早的司机开过去以后还惊奇地喊叫说,“嗨,是个女的!”我想好了,即便有司机让我搭顺路车,我也决不搭车。就是有一段水洼绕不过去,只好硬趟了过去,搞得我的鞋和袜子全都湿透了。走到县城天刚蒙蒙亮,我没有回家,径直去了学校,早上8点钟,第一节课打铃的时候我已经站到讲台上了。也许由于一夜的高度紧张,到了学校感觉安全了,我反而迷糊起来。整整两节课我讲的是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人完全是处在一种恍惚状态。就这样几下兰州,解决了不少问题,所要考试的科目逐渐在脑子里清晰起来。 考场虚惊   因为临考试前,我的课多且正好那两天身体不适,就让妈妈替我参加考前告知会议,并去踩点认一下教室。因为“文革”后第一届研究生考试,除了我之外,所有的人都是“文革”前的老大学生,多大岁数的都有,所以妈妈坐在教室里并不显得怪诞,妈妈也没向人家解释是替女儿来的。没想到这一下给我考试那天带来不小的麻烦。我记得是6月份考试,一共考两天4场,和现在高考差不多,所不同的是,“文革”期间外语停学了十年,大家都忘得差不多了,允许带字典。考场设在陇西师范,同时期正好也有小学教师的师资考试,我梳着两个弯弯的毛刷子小辫儿,抱着刘泽荣俄语大字典,硬是叫人给支到师范考场,坐下来以后才发现走错了考场,赶忙找到我们的考场,监考的老师就是不相信,说前一天来的是个年纪大的人,怎么换成小孩了呢?还说我是“替考”的。让他看了我的“准考证”,又解释说,前一天来的人是我妈妈,并强调说,“只有年纪大帮年纪小的‘替考’,没有年纪小帮年纪大的人‘替考’”。这好一通费劲的解释,其他人都已经开始做题了,才发给我考卷。虚惊一场,总算没把我拒之门外。   我们每个人考题都是由报考学校自己命题寄到考生所在地,在当时考完以后密封再寄回学校批改。这是当时比较人性化的设计,考虑到考生们的路途遥远和食宿的不便,而且考试人数也少,操作起来也简单易行。   我由于找教室验证身份耽误了些时间,生怕考试时间不够用,心里直打鼓,手直发抖,连装考卷的信封都撕不破。我们的考场是一个堆放旧课桌的地方临时清理出来的,所有的桌子都有些毛病,我又来晚了,只能坐在最后一个坑坑洼洼的旧课桌旁,桌子没有一块平整处,一写字笔就把纸戳破了,字写得难看极了,于是不停地写写移移,最后趴在桌子边沿方才解决了问题,下午我找了一张旧报纸垫在课桌上,感觉才好一些。   反正我们十几个人,考的都是不同学校不同专业,也不存在谁抄谁的问题。监考的人闲得没事,好奇地一份份挨个看我们的考题,也许他看不懂理科的考题,一直站在我旁边伸着脖子看我做题,边看边摇头说,“看不懂,做不了”,搞得我心烦得要命。考试4门科目,外语的感觉比较好,说到底我刚毕业了一年,虽说这一年里再没有看过课本,但是比起老大学生已经放了很多年外语来说,我还算“现蒸现卖”,做起来比较顺畅。所带的刘泽荣俄语大辞典基本上没派上用场,因为时间本来就不富裕,翻字典更会耗去时间。我考得最差的是政治,考前父亲就告诉我应该复习什么,应该注重时事,可能那些天我忙得脑子短路了,父亲的话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打开信封一看,果真是父亲说的那种题型,但恰巧这成为我的一大盲点。是什么题我现在已经回想不起来,只能临场发挥了。考完政治我就觉得考砸了,希望不大了。两门基础课考得马马虎虎,世界史因为向兰大历史系的老师请教和以前自学的基础,自我感觉还可以,中国史稍微差一点。不知道其他考生的水平,没有比较尺度,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考完后我就大病了一场。我有一个习惯,在高度紧张、高负荷运转的时候,从来都不得病,一松弛下来后,积压已久的疲劳释放出来就会得病。考完试以后,我挂着满嘴的大燎泡去上课,学生们都心疼我说,“老师,你不要领读了,我们自己念课文”。这时我突然感觉到,其实我的学生蛮可爱的。也许是我的备考劲头对他们有所触动,放假前的一段时间里,我感觉同学们的学习热情高涨起来。 分数出来以后与我原来预料的差不多,俄语89.5,世界史70多分,中国史60多分,政治40多分,确切的分数已经记不清楚了,大约记得平均分数是六十四、五分,好像还是有一点希望的。在复试通知没有下来以前,兰大的老师已经告诉我,我达到了复试线。全县有17人报考,有两个人接到复试通知,我是其中的一个。据说复试还要刷人,我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我考上了!” 读研究生生时在兰大校园内   7月到兰大去复试,看见前来复试的“准研究生们”,我还是吃惊地咋舌。几乎全都是历史系本科毕业的老大学生,最大的有58级的大学生,想想人家大学毕业的时候,我还在幼儿园的中班呢,差距不能说不大,这里面既有“文革”期间“红三司”的“理论家”,也有专门替领导起草文件的“笔杆子”,还有从事中学历史教学的老师。只有一个人资历比我差点,就是后来成为我小师兄、再后来成为我丈夫的秦晖。但据当时兰大历史系最著名的史学权威赵俪生先生说,这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历史狂”、“历史癖”,还没有复试,赵先生已经打算收入麾下了。这样的阵势不由得我心里忐忑。 我是第一回经历“口试”这种模式,不知道像我这样一个从没有学过历史的人,“文革”时期刚刚小学毕业、即所谓“69级初中生”的人,自己的表达是否准确、是否标准。抽签打开一看,我心里反而踏实了不少,应该说题签上的三道大题 (有一道是“一战前的国际格局”,另一道是“有关俄国12月党人起义”的,第三道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反正都没有超过我在插队时自学的安菲莫夫的《世界近现代史》上的内容,我隐约感觉冥冥之中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帮助我。进去面对三位考试的老师陈述自己的看法,在一轮提问后再补充回答。我虽然紧张得手心出汗,但并不慌张,因为我尽力了,就这么大的能力了,如果录取的人都比我水平高,我也心服口服了。事后参加口试的老师告诉我,他们认为我“思路清晰,反应敏捷,可以录取”。我考上了!同时我心里也很清楚,我这个所谓的“同等学力者”,距离真正的历史本科还有很大的差距,还有很多课需要补。 金雁在兰大认识了秦晖,他是兰大历史系最著名的史学权威赵俪生先生的高足 那一年我考上研究生,哥哥和弟弟考上大学,我们一门三人同时“中举”(当时坊间的说法),成为陇西县轰动一时的新闻。L老师无不羡慕地对我说,你可算如愿以偿了,我还要在这苦海里熬着。以后听说L老师被调到了县重点中学,再后来又听说,他离婚了,回四川老家去了。我考上研究生的消息,对我们俄语专业的女生是个很大的鼓舞,接下来两年我们俄语73、74级3个班的14位女生中有4个人考上了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