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惜红衣·为吴素公作》为原创，其余诗词皆来自吴素公著《啸雪庵诗余》。
文/小时了了
《惜红衣·为吴素公作》
玉手纤纤，胭脂点点，绞眉开面【1】。
唤酒堂前，媒人正谈讌【2】。
红烛挽袖，君问讯，谁家嫁娶？
新宴，
吴女素公，许瑶【3】终相见。
邀君自此，尽卜花钱【4】，悠悠不觉厌。
朝朝卧榻倚扇，夜吟曲。
每每抚琴朱砂，俄景【5】映川游遍
可笑如今女，枯影镜中难辨。
不才为了今日的内容，作了开篇的这一阕词，只望听者不要学着李清照骂苏东坡的“苏词，皆句读不齐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般来批评我这雕虫小技。本人敢这般冒险，只是为了纪念清初的这位不知守了多少年活寡，含恨而终的才女，总想一抒胸臆罢了。清朝尚诗，但清词的艺术造诣也很高。而且随着女性对礼教开始反思，清朝的女词人也比别的朝代多了很多。地位高如贝勒王妃顾太清，低如农妇贺双卿，每有诗词出现，则有完全不输前朝的巧思新意。只是林林总总的巾帼才女，却鲜有善终。至于本期所讲的女词人，吴素公，更是新婚没多久便开始了寂寥的人生，直至芳华陨落。
吴绡，字素公，又字片霞，号冰仙，生卒不详。从顺治年间就有了名气，到康熙年间诗词业已大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无一不通。至于家庭条件，虽不是大家闺秀，亦是通判之女，算个小家碧玉。这样的设定，听起来像是玛丽苏故事的女主，但无论哪个年代，这样的女子都不免心高气傲。这些从她的《河满子·自题弹琴小像》中，便能找出端倪。
“最爱朱丝声淡，花钱漫抚瑶琴。世上几人能好古，高山流水空寻。目送飞鸿天外，白云远树愔愔。
弹到孤鸾别鹤，凄凄还自沾襟。指下宫声多激烈，平生一片冰心。若话无弦妙处，何须更问知音。”
这样的孤芳自赏，确实也让人担忧和她在一起会不会心理负担很重。
她嫁给许瑶的时候，也不知是何年纪，但厮守不过几日，相公中了进士，竟纳妾离家，留她一人独自对镜垂泪不再归来。纵是才女，面对这样的背叛，心中也定然有诸多愤懑，何况当时的她应该只有十五六岁，还只是个豆蔻方过的小姑娘。
她心中许是也曾痴心过吧，记得新婚当日，她赠了一阙《贺新郎》给许瑶。只因词牌已经道出她想说的一切，便不需要再给任何标题。她的词中讲道：“人间天上相逢处。隐罗帷、千回万转,末容轻许。漏点不禁良夜短,月落嫦娥厮妒。延玉枕、鸳鸯交语。两两同心双结取。笑楚台,当日巫山雨。”一个女子，在当时的社会，对与夫君的床弟之欢的向往进行如此赤裸的描写，可谓无礼。假设许瑶同电视剧中众多不拘小节的主角一样，大会拿到此词而竖指称道。但他不是，他是个遵循科举制度中了进士的男人。且不提礼教观念轻重与否，单说他抛弃糟糠之妻找了小妾，再不回家来看，至少他并不在乎这个女人，要不然就是他忍受这个女人已久。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到底什么才是重要的呢？封建观念中，一个女人有再高的成就，如果她嫁的不好，那人们就有了攻击她的最大的理由。吴绡在诗词上的造诣定是相当高的，一阕《贺新郎》，昭示了封建礼教下女人对自身地位的反思，婚嫁，床第之乐不再是男人为主，她也寄托了自己的希望在里面。如果她的丈夫不是许瑶这样的人，而是赵明诚，是奕绘，可与她一唱一和，也许她的半生至少可以和李清照，顾太清一样，活的更开心自在。封建社会中，女人的价值体现是需要仰仗男人的，这是延续了几千年的悲哀。
她的才气，颇有种薛宝钗在《红楼梦》中，咏出的“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豪放。这点从她的江村倡和”原韵四首的《前调（述怀）》中可见一斑：
陵谷纷纭，鱼龙混、一江春涨。
回首处、半生孤介，弱躯多恙。
盼望云霄凡骨重，寸心常锁双尖上。
闭深闺、栖处似鹪鹩，齐眉饷。
行乐事，全抛漾。
琴书好，休题唱。
但梦吟残罢，闲愁酝酿。
痴想蓬莱弱水隔，难求缩地壶公杖。
叹风风、雨雨度余年，凄凉状。
“江村倡和”是清初三次著名的词的大倡和之一。康熙四年春，曹尔堪、宋琬、王士禄三人历险出狱，在杭州湖上步韵酬唱，以吐幽忧之情。后来南北词人应声而和者数以十计，蔚为壮观，于当世词风影响甚重。吴绡受曹而堪启发，做了四阕这样的唱和。其健劲处亦略似之。这样的女人，自小被众星拱月般捧在手心里长大，自认有着不输男人的才气，加上年纪幼小，又怎么经得起被抛弃的痛楚。
“灯与前宵一样，月与前宵一样。斗帐绣罗衾，也与前宵一样。两样，两样，不见五更天亮。”
在这如神来之笔般出众的《如梦令》中，了了三十三字，吐出了她后半生的生活状况，孤寂凄凉之处实难掩盖。无怪其年纪轻轻便不想理会凡尘俗世，开始吃斋念佛。
《千秋岁引（画梅花扇赠尼）》便提到：
半夜窗前，一枝墙角。甚处风光到廖廊。东君已放阳和放，笛声何故番教落。不禁风，偏宜月，休抛却。
笑我半生真命薄。没事被他闲事缚。暗把梅花自评度。清香此际无多日，明朝再到还萧索。驾三车，皈三宝，心相约。
可见她已了无生趣。读到此处，谁不会为她暗自心碎？
还记得小时候的她，看到水中莲花，做出一阕《卜算子（咏莲）》
谁种白莲花，秋到花开处。陶令腾腾醉欲归，香满庐山路。
莫笑出青泥，心净还如许。一片琉璃照影空，常向波中住。
此般闲趣，竟然情窦初开便再也看不到了。
【1】 开面，汉族婚俗之一。指婚礼前为新娘修饰梳妆脸面。女子一生只开脸一次，表示已婚。
【2】 宴飲談話。 曹操．短歌行：「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讌，心念舊恩。」
【3】吴绡，字素公，又字片霞，号冰仙 ，清朝女词人，进士许瑶之妻。 许瑶是个负心郎，他考中进士后，等上仕途，就在外另纳新宠，弃原配妻室于故里，不再返回家园。
【4】 花钱源于汉代，花钱在早期使用的时候主要是汉族民间自娱自乐的一种玩钱，可用于卜卦。
【5】 俄景，偏西的日光。 汉张衡《归田赋》：“于时曜灵俄景，系以望舒。极般游之至乐，虽日夕而忘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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