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柳七《雨霖铃》

“多情自古伤别离。”这是宋代词人柳七《雨霖铃》里的句子，自他诞生的那一刻起注定了他是一颗蓝色珠子，缀在了唐诗宋词的桂冠上。芸芸众生的我们，不管是享受或承受人生悲欢离合的情感里，他每一次点化我们从离別愁恨中找到自我消解或自甘痛苦的理由，如一副诊疗我们心疾的良剂和毒药。真的，我们没有理由不佩服柳七这个鬼老头。如果任时光倒流我们一定穿越千年回到宋代，拜访柳七到他舍上坐坐，与他聊一聊我们至今怎么也搞清楚《雨霖铃》词里的女主人是虫娘还是谢玉英或者是另一位红颜知己。        记得前人的讲述里，柳七一生命运跌宕，数次科考不第，大半生扎在女人堆里写令填词寄宿烟花柳巷，他多舛的人生却赢得了许多歌妓的爱慕。犹其在他生命的尽头，成群接对的歌妓替他哭丧戴孝，每一年清明上坟她们不吊父母、亲人，不吊朋友，惟吊柳七。简直形成了一个节日一直延续到大宋南渡。 当年，柳七如果能起死回生再活一回做一次婉约词派的盟主，一定会去寻找他的虫娘、谢玉英，取她们做第一夫人再填一首比《雨霖铃》更美的词了。       那一年，柳七从江南再次北上汴京企图实现他的鸿鹄之志，圆他多年进士及第做官当老爷的梦想。谁知考试的最后一场他回想起前两次屈才落榜，牢骚满腹火气冲天，放荡不羁的兴致竟让他不知天高地厚地写了“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的邪词，居然将这些惹火烧身的东西誊写在试卷上交给皇上批阅，这可是大不敬啊，是要砍头的。好在大宋政治制度还算宽松，皇上辜念柳七才气纵横词坛达人，御笔在他的试卷上只是批下了:且把浮名，换去浅斟低唱。最终放过了他一马逐出京城。好端端的事情被他的这种性子搞砸了。柳七也怪聪明的，那以后他学会了自己推销自己，广告做得极好，自称“奉旨填词”的白衣卿相，他的词令在市场上赢得了极高的声誊，成了紧俏的文化商品。汴京、金陵、襄阳、鄂州及全国的歌女为能讨到柳七的一句原创词令兴奋不已。        可是这回落榜怨不了别人，谁叫他狂傲的野性不加收敛呢，小不忍则乱了大谋。柳七失魂似的无颜去见在京做官的父亲，只好到老相好虫娘那里暂栖。温柔善良的虫娘没有埋怨他的冒失，宽慰他振作精神下次再战冲刺科场。这一夜他们同床共枕，虫娘当柳七说了许多暖心的话，温暖了柳七疲惫伤心的痛楚。       第二天下午，虫娘在汴京城南郊外升起帐篷，以最高礼遇为心爱的人饯行。虫娘依偎在柳七怀里给他斟酒，谁知柳七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虫娘又斟了一杯他又一口干了。柳七已是对影成三人了，真可谓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喝到伤心处被别离的情愁灌倒了。此刻，帐外云低风起，树上的寒蝉发出哀鸣的声音，风卷得帐蓬飘来荡去，一场秋雨在二人的别离情愁中淅淅沥沥下起来，河上船夫的催行声，飘过濛濛雨雾一遍接一遍，似一把割心的尖刀刺痛二人。柳七本是一个情种但他实在抵御不住这种悲凄的场景，猛地抱住他疼爱的虫娘伤心地抽泣起来，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生性善良脆弱的虫娘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啕大哭，纤瘦的手抓着柳七的头发，他们的脸不自觉地贴在了一起，二人的泪水交融，哭得要死要活与外面的风雨声交织一起好不凄厉。        哭泣，显然解决不了问题。随着外面的雨停  下来，柳七似乎清醒了一些，他推开怀里的 虫娘起身扯下帐中的一块白布，叫虫娘取来笔墨，凝视帐外河岸的长亭，喉咙哽咽，搜寻离情别恨的词句。疼爱他的虫娘端着砚台痴情地望着柳七，生怕扰乱了他的思绪。痴望中只见一行行词句在柳七颤抖的笔下徐徐铺展:“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外无绪。留念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竞无语凝噎。”写到这里，柳七知道此次回去江南，长路迢迢，万水千山，夜幕下的楚天楚地烟波浩淼，雾霭茫茫，无边无际没有尽头。那份愁肠又涌上心头。虫娘终归情深意长发誓等柳七十年、八年、二十年，一直等到白头，永远地等待柳七回来。       这一次别离的场景无论是事实或者文字，柳七表现得缠绵悱恻、难舍难分，今天的我们看了也伤痛不巳肠断数节。那些别后的场景和情绪在词阙里延展得愁情无限。柳七梳理出别后的凄凉，离去的路上他像一枚秋天的落叶随风飘零，夜半酒醒时一定是在那个上不沾天下不着地，荒凉得只有杨柳、残月、晨风的旷野。他被这一次别离伤透了，千年万年最伤情的别离愁绪再度坠落笔端:“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別离，更哪堪冷落清秋节。今霄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柳七写过许许多多小令词阙 。唯有这首凄冷、悲切的《雨霖铃》打湿千年情人们的云裳，模糊过万万千千人的眼睛。当然也可以怀疑柳七当年是个造假高手专门向歌女兜售他的虚情假意，哄骗虫娘她们的一片痴心。可是不管怎么假设、怀疑和断定，这个时候《雨霖铃》词里头的柳七好苦啊。他此刻沉寂在杨柳岸，晓风残月的窘境里茫然、忧伤、无助。忽然帐外再次传来船夫的催促声，别了，要走了，他即将离开他的虫娘了，再怎么舍不得也要承受这种不可回转的现实。他明白没有虫娘作伴的日子，纵有千好万好的良辰美景也是白搭没有意义，如同虚设一般。“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虛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面对无助又无奈的景况柳七无计可施，耐着性子终于写完了词句的末尾。他长叹一声将手中的笔抛向脑后朝河边等待已久的客船奔去。可怜的虫娘抓起词令追赶过去，飞奔中她的腿忽然瘫软倒在地上几次挣扎怎么也爬不起来，柳七跳上船头也不回钻进了船舱。这时，河面只声响起船老大朝天喊启航的声音…      千年过去了，人间天上历经了怕是数也数不清的悲欢离合。这个名叫柳七也叫柳三变、柳永的才子和温婉痴情的歌女虫娘在那个遥远的年月里，他们用身心为今天的我们上演了一场离情别恨、缠绵悱恻、泪洒千行万行、誓言相思相守凄美的故事，吟唱出爱情不老，爱情不朽，情爱如歌。那声音与你我永远同在。 作者/刘建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