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风情

作者：鹰翔蓝天 朗诵：卓尔不凡 曾以为，你与这个世界作别，是与这条老街作别。曾以为，你終尽一生寡淡潦草的故事，只是老街曾经上演过的一部滑稽剧而已。曾以为，这一世，你不再回来了，包括你贫瘠的灵魂。直到，直到那个烈士的遗孤，那个即将大四的男孩出现在你简陋逼仄的修鞋铺，直到他呼唤恩人的哭声悲恸怆然，沉睡的老街终于睁开惺忪的睡眼。 没有人知道，你驼着的脊背里究竟背负着多少故事。更没有人知道，你左手握着的拐杖究竟丈量过多远的路途。只知道，你是流落在老街的异乡人，这条老街上唯一的修鞋匠。 总是感叹老街的不解风情，没有灯红酒绿，没有霓虹闪烁，更没有动人的爱情故事。而你的到来，却成了老街一道独特的风景。你总是用娴熟的手语诉说着你午夜梦回的故乡。天空下的八百里秦川，管笛声声，黄土高坡上洒满羊群。之所以来到这里，只因在这座城市里，有你暗恋的姑娘。常常，你望着姑娘就读大学的方向，老人般怅然。貌似有了这一执念，你手中的活计被你二十八岁的笑容璀璨成一个个幸福的时光。那一天，你在仲夏的熏风中哭成了泪人，你打着手语呜咽着，你暗恋的姑娘嫁人了，依然在这座城市里，新郎却不是你。街坊邻居睥睨着，说着麦芒一般的话。 很多年了，我总是以一个怜悯者的目光对你，以一个高高在上的施舍者的心态对你，如同老街上的人们一样，总是把不讨价三个字当做是对你最大的恩慈，施舍。在为几双刷好亦或是修好的鞋颐指气使地付费后，为自己的伟乎其大而暗自膨胀。 在那个勇救落水儿童而牺牲的英雄的葬礼上，街坊邻居给英雄送了花，并竭尽全力地以最温暖的语言安慰烈士的遗孀，连同那个手握大学录取通知书，在明丽的阳光下瑟瑟发抖的男孩。你没有去，为此，你成了老街人的笑柄。为此，你拥有了老街人赏赐给你的美名，吝啬鬼。之后，你又频繁往返烈士家中。人们揣测着，你垂涎英雄遗孀的美色，猥琐至极。相同的内容不同的版本在老街火一般蔓延。人们乐此不疲，一如很多年前一样，说着麦芒一般的话。而我，竟然成了最龌龊的传播者之一。 你缄默着，你也只会缄默，如同脚下这片宠辱不惊的土地。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风，已吹老。云，已飘旧。小树已合抱，沧海已变桑田。你一直守在这条老街上，静静地远远地望着你心中的痴爱，幸福地生活着。没有人知道，她究竟以何种魅力牵引你潮湿恒久的目光，直到你猝死于四十八岁的夏夜。那晚的月色很美，星月相应，如同你与心爱的姑娘。两个事业有成的年轻人接过你手中的接力棒，并斥资为你买了墓地。那一刻，我看见枯枝残丫萌发了新芽，我看见残缺与黑暗的背后隐藏着一种澄澈透明的光。我知道，那是你传承下来的光芒，已在老街活色生香。 在那个薄凉的晚秋，我去了你的墓地，在那里，我跪了很久很久，直到再一次看到你灵魂的模样。你才是无私的施者，赠予这条老街玫瑰的人，你才是貌似潘安，情如宋玉，才胜子建的那个人。若你能开口讲话，一定是最美的男中音。若你能开口讲话，一定是在讲你一再叮咛男孩的一句话，人活着，不只是单纯地活着。是啊，人活着，不只是单纯地活着。我心中的世界，不再荒芜，不再萧瑟，不再断壁残垣。 那一夜，我枕着你的心音入眠，梦见你又回到老街，站在老街中央，拥着你心爱的姑娘，深情款款地对着你故乡的方向，吼一声八百里秦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