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键的诗丨长江水

杨键的《长江水》 杨键 1967年生于中国安徽马鞍山。曾先后获得首届刘丽安诗歌奖、柔刚诗歌奖、宇龙诗歌奖、全国十大新锐诗人奖、第六届华语传媒诗人奖、骆一禾诗歌奖、袁可嘉诗歌奖。是诗集《暮晚》、《古桥头》、《惭愧》、《哭庙》的作者。 ---------------------------------- . 《长江水》 作者/杨键 . 汉字我一个也没有救活， 它们空荡荡， 空荡荡浩浩荡荡。 我写下的汉字全是遗物， 如同枯干的老人斑， 如同身首异处的人犯。 我是自己的遗物， 如一粒扣子， 是一件军大衣的遗物。 我告别， 以一双盲人眼， 看着残缺不全的长江水。 ---------------------------------- . 【赏析】 对长江水的叹息，实际上是对于汉字当下处境的叹息。长江水向东流去，汉字的前世今生也随之滚滚而去。杨键的这首诗，以长江水作为了汉文化的参照物或自我映照图景，内里是对汉字的深情依恋。这依恋也是一种对当下汉文化存在状态的不满，甚至是一种怒火。汉字如遗物，而我是自己的遗物——人间遗物，好在汉字并没有死去，它依然活着。 “汉字我一个也没有救活，/它们空荡荡，/空荡荡浩浩荡荡。//我写下的汉字全是遗物，/如同枯干的老人斑，/如同身首异处的人犯。”汉字我一个也没救活，对汉字的死去发出了哀叹，这哀叹使得本诗充满了一种挽歌气质。汉字所依存的汉文化图景已空空荡荡，这空空荡荡似乎正在不断地扩张着势力——这浩浩荡荡的势力。 我写下的汉字全是遗物，遗物带有过去的时代气息，那是汉字的鼎盛时代，那是王朝与帝国的投射和背影。现在的汉字如枯干的老人斑，遗物已是衰朽之物，一声叹息。 叹息处，那遗物似人犯——判决已下，人犯身首异处。当哭。 “我是自己的遗物，/如一粒扣子，/是一件军大衣的遗物。”我是自己的遗物——我是汉字的遗物。我如一粒平凡而普通的扣子，一粒不被人注意的扣子，一粒被忽略的扣子。这粒扣子是一件军大衣的遗物。军大衣具有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痕迹——啊，那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恍然间，遗物呈现出一副孤独的时代面容。一时间，白云苍狗。 “我告别，/以一双盲人眼，/看着残缺不全的长江水。”告别的时刻到了，向一个时代告别，向当下告别。我以一双盲眼告别，视当代如无物。黑漆漆的现实空间中，是残缺不全的长江水——长江水也是这片国土上的遗物，遗物已千疮百孔，千疮百孔的心口上如遭重击。好在这首诗依然是汉字写成的，汉字不死，它依然艰难而忠勇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