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加罗-爱情的死亡

基加罗-爱情的死亡

2019-02-03    23'30''

主播: 95涛声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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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歌剧《特雷斯坦与伊索尔德》的第一幕结束了。此刻,正是幕间休息的时候。一天来,由于奔波不息,使我觉得周身疲乏倦懒。现在,悠闲安然地坐在扶手椅上,一阵麻麻的舒适感悄悄袭上来,我怀着异常惬意和满足的心情,举目环视整个剧场。蓦然间,下面一个包厢里的两个人,吸引住了我的目光。 显然,他们是一对夫妇。那位先生,看样子就是身旁那位女子的丈夫。不过,他的年纪看上去显得比他的妻子大得多,再加上一副商人式的粗俗模样,他实在与她很不般配。她的唇,她的脖颈和那双微微眯缝的眼睛,都很优美、和谐地组成一个美丽的整体。女性漂亮的外表只能最低限度地诱惑而不能真正的俘虏一个男人。这一点,却恰恰是许多女人所永远不能领悟的。眼前的这位女子,美丽的脸庞蕴含着深沉的、内在的美,透露着别一番神采和魅力。 我冥然忘却了周围的一切,饥渴的眼睛毫无掩饰地盯视着她。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美丽的姿容使人赏心悦目。而目是因为当一个男人执拗地追求一个女人的时候,当他因为渴求而心情急迫、焦躁难耐的时候,是难免于失礼的举动的。 歌剧的第二幕开始了。我依然痴迷地瞧着她,不晓得舞台上在演什么。她那富有魅力、惹人喜欢的眼波左右流盼,从剧场大厅的一边扫到另一边。刹那间,我们的目光碰撞了。当我感到她的视线直截了当地射在我身上的时候,热血在躯体里回旋奔涌,一股撩人心乱的热力溢满全身,一种从未有过的最神圣的爱情的梦强烈地萌生了。 遗憾的是,她的眼光却只在我身上倏地一掠,立刻逃避开了。我不肯善罢,继续追踪她躲闪、逃遁着的目光。它终于再一次流射到我身上,然而,却又是那么匆匆地一瞥。 被这转瞬即逝、隐微的目光所激荡起来的幸福感,使我的心花轩然怒放,梦想着自己已经成了她的丈夫。可惜,这个恋爱的幻梦却闪电般地破灭了,真使我大失所望。当她的视线再一次挪过来的时候,我意识到,她并不是在看我,而是在注视着我左边的邻座,而邻座的人也定定地看着她。他俩相互凝视了片刻,就打起招呼来。 目睹了眼前这一幕,我那认为自己会是一个获得幸福的男人的美梦,当然是渺然落空的。于是,我便仔细地观察起邻座的人来。他是一个约摸三十五岁的男子。金色的胡髭,蓝色的眼晴,目光明亮而略带严峻,并且宣泄着某种坦率的愿望。“看来,他们是互相认识的,我对自己说着,“而且交情不浅。” 的确,戏已演了一半,我的邻座还是没有收回他那离开了舞台、牢牢地胶着在包厢里的视线。她的头微微后仰,在半明半暗的灯影里,目不转睛地谛视着他。这两条从心灵通到心灵的笔直的平行线,久久地、凝固地、悄悄地持续着。我觉着,她的脸色比先前愈加苍白了。 第三幕剧开始了……接近尾声了……我的邻座始终一眼也没看。演出还未结束,他就沿着剧场侧旁的走廊离开了。我抬眼遥望那个包厢,她的座位也空了。 “我的幻梦到此结束了,”我伤心地喟叹着。他再也没有回到剧院里来。而包厢呢,依旧空荡荡地留在那里…… “是的,它们都是重复。”他不停地晃荡着脑袋。所有的爱情戏都可能是重复,甚至是最令人难以置信的重复。这是生活的需要,而您还太年轻……《特雷斯坦》的剧情却并不妨碍它那经久不衰的、人类灵魂最激情的呐喊。我同您一样喜爱这部剧作,也许比您更爱……请您相信,我绝不是影射《特雷斯坦》以及它的剧情原理。除了它以外全部是重复。风云变幻的舞台就像噩梦一样。那些被幸福迷惑的角色,实际上是在遭受着死亡的命运。这当然都是题外的话了。您观赏了一出剧的序曲,这是许多剧情重复相同的剧目之一…是的,是的,我已经记起来了……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我一定要,我必须要和您谈谈那天发生的事情。可是,对于您那天看到的情形,您判断得这样糟糕,您还认为我离开剧场是心中充满幸福的举动呢……幸福!这是过去的事了。而今,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了。请您听我说吧。今天给您讲述这件往事,就好像在写小说样。我之所以讲给您听,有两条原因:第一,因为当时您同我有类似的感受,这种感受竟如此惊人地相似——这真是命运的巧安排。第二,我年轻的朋友,因为您绝对不能向她求爱的。您听了以后,就会明白的。请您听我说: 那还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我和她只做了六个月的未婚恋人。那时候,我的爱情像一股燃烧着的饥渴之火。为了使她成为我的,我做了我所能做到的一切。她也是一往情深,柔情缱绻。她相信我的爱情、就像相信她自己一样。可是,有一天,我的热情松懈了,热恋的弦崩断了。我对她白热的爱已化为灼痛的历史。 我们两人所生活的社会环境是不同的。当她陶醉在我的名字中,沉于热恋的幸福之海里的时候,当她认为我是值得爱的好小伙子的时候,她不知道我也在和许多各种各样的姑娘们调情。这在我生活的社会圈子里是顺理成章、自然而然的事情。那些姑娘们常常是有钱的、漂亮的、不是巨宦千金,便是名门国秀。我时常被包围在绫罗锦绣、媚眼香肩之中。 有一位富家小姐,漂亮的阳伞下,脉脉双眼频送秋波,竭尽风骚之能事。我忍耐不住。便当真追求起她来。我对这些游戏很觉得有趣,可是我的运气却偏偏不帮忙,我满足不了她对于奢侈和豪华的贪欲。她永远是那么欲壑难填。 她真是丑恶极了,像条毒蛇一样紧紧地缠住你,喷射着毒气。这种纠缠不休的折磨,像慢性病毒一样,击溃肌体的防御线,使我软弱无能地丧失了抵抗力量。她有一种专门的本领,调情卖笑,搔首弄姿的妖冶媚态,简直能使人发狂。她只要勾搭上一个男人,就准能闹出一场恋爱丑剧。果不其然,我所追求的她,又在和别人调情。由于情场上的成功,我暗暗思谋着如何和伊内斯断绝恋爱关系。我像以往一样。照常去看她。尽管她嗅到了影影绰绰的变化,察觉到我的热情减弱了,激情淡漠了,可是每当看见我走进来的时候,一双幸福的眼睛依然闪烁出异乎寻常的、巨大的爱。她这是为了掩饰被深切的悲哀所攫住的心。 她母亲把我们单独留在房间里。她的母亲,为了能借助于女儿攀上显赫的社会地位,是不会丢掉任何一个机会的,哪怕可能性极其微弱。当然对于我们之间的裂痕,故作视而不见。 有一天晚上,我拿定主意要断然终止和伊内斯的恋爱,带着明显的恶劣情绪,踏进她的家门。伊内斯张臂跑来,正要拥抱住我的时候,却蓦地僵住了,面色惨白。 “你怎么了?”她问。“没什么,”我勉强笑着,轻轻拂弄着她的前额。 她呆立着,没有注意我手的动作,只是眯着眼睛,从睫毛的缝隙里,盯视着我,好久,好久。 “破裂”,这是一个简短而容易的字眼,然而一旦开始了它....... 我们不做一声地坐着。良久,伊内斯弯下身来,把我的手从脸上挪开。她的目光像钉子样,我的眼睛被这痛苦的审查逼迫得狼狈极了。 “这很明白,事情再清楚也不过了,”她怨苦地低语着。 “你说什么?”我冷冷地问。一副满不在乎的眼神,显然比冰冷的语调更加刺伤了她。她的脸孔歪扭起来: “那就是,你已经不爱我了!”她绝望地、缓缓地摇着头,一字一顿地说着。 “老是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五十遍了。” 再没有比这侮慢的神气更残酷的回答了。可是,我已经这样说了。 伊内斯端详着我,那股神气就像个陌生人似的。猛然间,她拉开我的手,粗暴地扔掉我手上的雪茄烟,撕裂着喉咙吼着: “你这个草包!”“什么?”我的语气像刚才一样冷冰冰。 这一回,她什么也没有说,慢慢地放开我的手,身体向后斜倚在沙发上。灯影下,苍白的脸庞毫无表情,肌肉仿佛凝固了一般。俄顷,她的脸侧向一边,掩埋在胳臂底下,胳臂搭在沙发背上抽搐着、抖动着。 时间静悄悄地逝过去了。我愈来愈烦躁;刚才无理的态度,冷漠的话语,反而使自己更加不愉快。于是,当我看到,毋宁说是感觉到她的眼泪终于涌出来的时候,我厌烦地站起来,用干柴爆裂般的言词说道:“我认为,我们没有必要再演戏了!”我边踱着步,边说着,她没有回答。“但愿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又语带阴森地补了一句。 我觉得她不再流泪了。顿了顿,她答道:“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说罢,她哭倒在沙发上,泣不成声地哽咽道:“可是,我对你做了什么?1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什么也没有!可是,我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呀!我认为,我们谁也没有心要责怪对方。嗨,这些事真让我烦心透了!” 不消说,我的语气远远比我的言词要冷酷得多。伊内斯抬起上身,斜倚在靠住沙发的胳膊用单调、灰冷的声音不疾不徐地重复了一遍:“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这分明是一句分手的话。当我正要准备断绝这场恋爱的时候,它就提前来到了。邪恶的、卑鄙的感情,狂热、疯魔地缠住了我的心,驱赶我用行动做出了回答。 “很好,一切如愿以偿…那么,我走了。祝你幸福,改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