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又逢槐花飘香时》

散文《又逢槐花飘香时》

2017-03-15    14'58''

主播: 山野村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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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又逢槐花飘香时 郑海琳 院子外面的那树槐花开了,我又想起吃槐花疙瘩事了。下午吃罢饭,便揣了一只塑料袋去南街沟边的槐树林子里了。 这是一个生命蓬勃的季节。漫山遍野都流淌着浓浓的生命激情,绿得醉人;沟渠里洋洋洒洒盛开着的刺槐花,如天空飘落的几片云彩,更像是仙女飘过时掉落的绣帕,点缀于沟壑山梁间无垠的翠绿中,在傍晚的微风里,送来缕缕沁人心脾的芬芳。沟边上的林子里、半山腰上,三三两两的坐着许多一中的学生。有的是情侣,找一块僻静的地方,说着他们的悄悄话;有的独自一人坐在树下的草地上,或者玩手机聊天,或者戴着耳机,听着音乐,望着远处流丹滴翠的丘峦,任心事悠然自得的在天地沟壑间飘荡;更有六七个姑娘,坐在对面的山腰里,一起温情而肆意地唱着莫文蔚的《爱情》,毫不吝惜地挥洒他们富裕而澎湃的激情。我也有些情不自禁地陶醉在这片涌动着生命本色的自然之中了。就觉得灵魂深处的那块灵动温软的地带,被这长满了生命的的激情与渴望的自然唤醒了;灵魂从浸染了厚重的世俗尘埃的躯壳中挣脱出来,钻进山间的每一棵草木,飘向远处如黛的山梁沟峁中,那么放松,那么自由,那么飘逸,那么舒坦。我不自觉地哼唱起我的那首《刺槐花》来,脑海里便飘荡起跟那首歌、那篇文章相关的人和事的影子;动情之处,几乎要昂扬高亢地失声放歌了,想要在这高亢的歌声里把自己解放出来,将生命融入这宏阔浩大的自然中去,给灵魂一个舒展腰肢的机会! 然而,我不能放歌!我的放歌会让世俗的眼睛惊讶得目眦尽裂,还会招来一顶“疯子”或“神经病”的帽子,轻蔑的扣在我的头上。因为在世俗的眼里,我这个即将和中年挥手告别的人,不可以像青春勃发的我的学生们一样,肆无忌惮的放歌!这样一个让生命激情荡漾的世界,如今是属于那些孩子的,不属于我了!在这样的世界里,我也许只有默默的采那些温润如玉的槐花,畅想明天早上妻从笼屉里提出的热气腾腾的槐花疙瘩的情形了。但我又是多么的渴望放歌的舒松与自然啊! 刺槐花已经盛开了几日了,它也许翘首企盼着我这个有着太多的温润情怀的男人的到来。一串串的刺槐花,冰清玉洁,浑身都写满了柔情蜜意,激荡着浓烈的生命渴望,如盛装的新娘般张扬而奢华的怒放着,除了几个没有灵性只有欲望的蜂儿蝶儿,贪婪于它的芬芳之外,还有谁像我这般如七夕的牛郎一样年年如约而来,知它、懂它、欣赏它、醉心于它、抚慰于它?它于这个世界的孤独与无奈,与我又何其相似啊! 这些年来,与其说我贪恋槐花疙瘩的美味,不如说我更醉心于山野的槐花丛中的那份舒松、自由的情怀,那份生命挣脱束缚后归真的享受,那份在槐花树下思绪翩然地对于生命中许多美好的人和事的回忆的情愫,那份看妻从笼屉里盛出一碗温润如玉的槐花疙瘩的惬意!然而,在这个流行饫甘餍肥,崇尚龟鳖鱼翅,流行“三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高)的时代,还有谁肯与我一起喜欢槐花疙瘩的那一份清素与淡雅呢? 当我正要起身离开的时候,我的身旁突然钻出几只可爱的小狗,一脸的天真,睁大了好奇的眼睛,打量着我这个陌生的客人。紧接着,它们的妈妈就出现了,冲我大叫起来,似乎在警告我不要伤害它的孩子们。随即狗的主人也出来了,他就是这街上大名鼎鼎的徐满红。早年他靠去四里八乡的红白事上行乞活着,夹一只喇叭,喜事便喊“大福大贵,早生贵子,吉祥如意”,白事便喊“事过得大,事过得好,子孙都把孝行了”。然后主人家就会端一盘馒头、一大碗的菜,外加一瓶酒、一盒烟、10块钱出来,他收了东西,吃了那一碗菜,拎着烟酒馒头走了。 在小镇上人的眼里,满红是一个有点傻,又带点痞气的人,很少有人会主动跟满红说话,大家以为那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满红日子虽然过得紧巴,然而却喜欢狗,养了很多宠物狗。前些年,我还从他那里买过一只比格犬,妻和儿子喜欢的不得了,只可惜后来被人偷走了。我问他:“还养狗吗?”他说,“养着哩,进来看看啊!”提到狗,满红显得很热情。 满红大约是这个乡镇上如今唯一的山民了。他的家就在半山腰上,两只破破烂烂的窑洞,黑黢黢的。一进院子,呼啦啦地从四周冲出一群小狗来,把我和满红围住,却没有敌意,一个个的摇着尾巴,似乎是在欢迎我这个客人的到来。满红往院子里的凳子上一坐,朝屋里喊:“女女,端个凳子出来”一个20岁左右如花似玉的姑娘,端一只小凳子招呼我坐。满红随即介绍说:“这是我女子。”我很惊讶满红竟然有这样端庄秀丽姑娘,居然肯和满红住在这样的窑洞里。我很奇怪满红为什么还住在山上不肯搬出去,我更奇怪,当今乡下宠物狗四处遭人遗弃,流浪狗随处可见的今天,满红连自己的生活都难以为继,为什么还会养那么一群狗狗?满红并不和我多说话,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没头尾的话:“人都是假的!”然后低头和那一群围着他撒娇的狗狗们很投入地玩着,脸上露出很享受的表情来。我仔细的数了一下,满红家里共有大小8只小狗呢。 走出满红家的时候,他送我到门口,还是那句话:“人都是假的!”那一刻,我忽然醒悟过来,理解满红说那话的用意了:在这个物质化的世界里,处在生活最低层的满红,内心里充满了孤独与寂寞,他唯有在这个远离尘嚣和鄙视、充满生命张力的山野中,在他的狗狗们撒娇时表达的疼爱与忠诚里,才能找到一丝精神的慰藉和享受。舍此,谁还能替他想出更高明安排呢?满红不是一个智者,他没有陶渊明、王维们那样对生命本质更深透的理解。但他以他最朴拙的感受,最简单而无奈的方式为自己做了一个最高明的选择,给他卑微的生命选择了一个最理想最温暖的精神家园。 那一刻,我开始为满红朴拙而本真、简单而直接地为自己安排精神家园的方式感到一丝敬意。我们这些自以为文明体面,知识高深,谋略韬远的社会精英们,在生命被各种欲望、矛盾、虚荣编织的忧愁与苦恼折磨得遍体鳞伤,憔悴不堪,却常常陷在尘世与文明的泥潭里难以自拔、找不到出路的时候,何曾如满红一样,直面生命最本真的渴望,用最简单的方式给我们的灵魂找过一个温暖、自由的家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