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纪实﹉52名男子失踪记:被强迫劳动限制人身自由有的达六年(下

金纪实﹉52名男子失踪记:被强迫劳动限制人身自由有的达六年(下

2019-01-21    18'18''

主播: 幽默奇趣❤瑜伽大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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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主播☞光影无忌 逃跑和认命:失去自由和尊严的日子 周刚、孙海达和工友们拿不到工钱,而更令他们绝望的是,他们失去了自由。 在刘振华等人的控制下,工人们不能跟外界联系,只能日复一日地劳动。许多劳工想逃离,但他们首先得摆脱工头的监视。 被骗来的工人到了工地后,刘振华会在附近租民房,让十多个劳工挤在一个房间睡。他安排监工张文辉或王友同住一个院子,院里的铁门会上锁,钥匙均由他们掌管。 工人们干活的时候,刘振华和他手下的监工会在旁边监督。厂区的铁门一般也是上锁的,工人想逃离现场十分困难。 有一年,工人们被安排到大兴安岭地区塔河县采金银花、挖山药。周刚以为找到了逃跑机会。 那天,周刚和另一工友在山上挖野生药材。趁监工没留意,他和那名工友往山下跑了40多里。周刚说,当时为了凑路费,他还扛着一袋药材,估摸着可卖得三百块钱。可就在山下卖药时,他和工友被“举报”。刘振华等人开车赶来,把他俩抓走。 被押回工地的周刚挨了一顿打。他记得,监工张文辉用铁锹殴打,致使他腰部受伤,痛了很长时间。 大概半年后,在化肥厂干活的周刚又尝试逃离。他从厂区悄悄出来,一路狂跑。可一小时不到,他就被开车追来的监工抓了回去。 性格相对懦弱的孙海达也逃过一次。那时他在双城的化肥厂干活,因为“不好好干活”,他被刘振华用木棍殴打得受不了。几天后,他瞅住机会,悄悄溜出化肥厂的厂区。他跑了大半天,来到哈尔滨市区。 那时天快黑了,又累又渴的孙海达坐在路边休息,被开车追寻的刘振华发现,抓了回去。 孙海达说,也有少数工友逃跑成功的,但他自己“运气不好”。他记得,刚被骗到工地不久,刘振华等人就以“办保险”为由收走了他和工友的身份证。大伙没有身份证,没有钱,只能听从摆布,日复一日地重复三件事:干活、吃饭、睡觉。 刘振华会安排人手给工人们做饭,不过伙食很差。孙海达记得,米饭倒可以“管饱”,但菜不好,几乎都是白菜、茄子类的蔬菜,难见肉腥,“跟喂猪差不多”。 “一个月吃一次肉,每人就吃一块。”孙海达的拇指和食指弯成一小圈,比划了一下。他说,到了后期,一月一餐的猪肉没有了,改成两月一餐的烤鸭,“两个月吃一次,两个人吃一只”。 刘振华偶尔会给工人带来一些破旧衣服和鞋子,但很少为他们买生活用品。孙海达说,那四五年刘振华只买过两条毛巾,给19个工人共用。大伙没有牙刷牙膏,“就是用水漱漱口”。 这群工人的劳作地点位于黑龙江或内蒙古境内,气温很低。可工人没有热水洗澡。在孙海达印象中,很多工友几年都没洗过澡。由于卫生条件不好,工人身上“长虱子”是常见的事。 孙海达记得,大家身上痒得难受,有时会将衣服脱下来,拿到煤炉边去烤,“一些虱子从衣服蹦到火炉里,烧得吱吱响”。 有一年,周刚实在“痒得受不了”,跑到工地附近一个水库,脱光衣服跳进刺骨的冷水里。他说,那是他四年里唯一的一次洗澡。 劳工生意:输送劳力到工地强迫劳动,有劳工变成监工 周刚、孙海达们苦难经历的背后,是刘振华等四个团伙的“劳工生意”。 1976年出生的刘振华是黑龙江省克东县人,曾因介绍卖淫和协助组织卖淫先后被判过两次刑,2008年刑满释放。大概从2013年起,刘振华伙同他人干起了强迫工人劳动、赚取劳工血汗钱的“生意”。 裁判文书显示,2013年至2018年4月,刘振华伙同他人在哈尔滨的劳务市场、火车站等地,以欺骗手段招募工人,并纠集王友、张文辉等人,通过扣押身份证、殴打、限制人身自由等手段,强迫周刚、田海江、孙海达等19名被害人到黑龙江、内蒙古等地劳动,拒不支付报酬,获得赃款30余万元。 2017年7月至2018年4月,另一团伙的主犯李云刚将骗来的9名劳工交给从犯窦义坤管理,强迫他们到齐齐哈尔、哈尔滨等地劳动,其中7人在案发前被马德太安排到化肥厂劳动。此案李云刚等人非法获利13万多元。 2017年4月至2018年4月,被告人辛天武伙同金玉明、辛光强等人,强迫12名被害人劳动,获得赃款30余万元。 2014年至2018年5月,被告人王彦伙同郝广杰、赵玉辉、麻晶,强迫12名劳工从事超负荷体力劳动,获得赃款10余万元。 上述四个团伙中,前三个团伙均曾安排劳工到哈尔滨市双城区的化肥厂——那是周刚、孙海达等人被强迫劳动的最后一处工地,距哈尔滨市区约70公里。  哈尔滨市双城区的化肥厂是周刚、孙海达等人被强迫劳动的最后一处工地。澎湃新闻记者 朱远祥 图 2019年1月7日,澎湃新闻记者来到这家化肥厂——哈尔滨中哈高科农业科技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哈高科)。工商登记资料显示,这家私营企业成立于2014年,注册资本100万元。该公司官网称,这是一家集化肥研发、生产、销售为一体的现代化专业肥料企业。 澎湃新闻记者在厂区看到,一些工人爬上十多米高的原料堆,将一袋袋原料搬下来,由叉车运到车间加工。这正是以前周刚、孙海达他们干的活。 中哈高科负责人张立伟介绍,2017年12月,化肥厂将劳务承包给一个叫邢军国的包工头,“按市场价承包,我们一分钱都没拖欠”。 事实上,邢军国除了自己带些工人来干活,还将一些劳务分别包给刘振华和马德太。“工钱都付给了他俩,半个月结一次。”邢军国称,他是案发后才知道,刘振华和马德太非法控制工人且不付工资。 案卷资料显示,犯罪团伙之间有时根据用工需要,以每人数百元或上千元的价格“买卖”劳工。 这些犯罪团伙在强迫工人劳动的过程中,限制人身自由是常用的手段。王彦、郝广杰犯罪团伙曾将十余名劳工先后带至宾县和齐齐哈尔市的民房,锁门不让其外出,限制工人人身自由达30余日。 这一系列强迫劳动案的犯罪团伙,均被法院认定为“恶势力”:在劳动用工行业形成恶势力组织,严重扰乱社会秩序,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 一审法院认为,被告人在劳务市场、火车站等地以欺骗手段招募工人,以暴力、威胁和限制人身自由的方法强迫他人劳动,其行为构成强迫劳动罪。 包括主犯刘振华、李云刚、辛天武、王彦在内的13名被告人,分别被判刑一年至六年并处罚金。其中,王彦、刘振华、李云刚分别被判刑六年、四年、三年六个月。 在这一系列案件中,9名从犯里有4人曾是被强迫劳动的工人,后来在工头威逼利诱下变成监工或打手。比如长春人麻晶,自己在劳动中曾被机器削掉小拇指,两根手指骨折,导致十级伤残。后来,他成为王彦雇佣的监工,经常殴打工友。 庭审时,公诉人指出麻晶等人成为主犯帮凶的“可悲”:“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 回家:52名被害人脱离苦海,有人忘记自己是谁 黑龙江这四起强迫劳动案的犯罪团伙,是因为一名工人的出逃,才浮出水面。 2018年4月底的一天下午,正在干活的孙海达看到几辆警车开进了化肥厂工地。有警察拿着喇叭喊,让所有人停止生产,配合调查。 孙海达、周刚等人被奴役的苦难日子,终于熬到了头。 “救”大家的,是一位姓沈的工人。52岁的沈某是江苏人,他和一些工友被工头李云刚安排到中哈高科劳动。2018年3月27日,他从化肥厂工地逃出来,沿着铁路沿线逃跑。幸运的是,他被哈尔滨铁路公安局双城堡派出所的民警发现。 同年4月24日,经黑龙江省公安厅指定,哈尔滨铁路公安局侦办这一系列强迫劳动案,称为“4·24强迫劳动案”。随后,系列强迫劳动案四个团伙的13名成员归案,他们分别来自黑龙江和吉林。同年12月上旬,四起强迫劳动案先后在哈尔滨铁路运输法院开庭审理。当月底,法院陆续作出一审判决。  2018年12月11日,被告人刘振华、王友、张文辉在哈尔滨铁路运输法院受审。庭审视频截图 奴役工人的犯罪分子得到惩处。另外,周刚、孙海达等人被强迫劳动的最后一处工地——中哈高科,事发后曾停产接受调查,目前已经恢复生产。该公司投资人张立伟说:“我们现在汲取教训,用的都是正规劳务公司的工人。” 然而,对于饱受苦难的劳工们来说,他们身体和心理的伤疤,短时间内都难以消弭。 52名劳工被警方解救后,其中一些智障者和聋哑人说不清姓名和住址,民警只好通过提取指纹、对比DNA等技术手段,确定其身份。此后,有的被害人被家人接回家,有的通过救助站送回原籍地。 2018年4月26日,失踪4年的周刚回到沈阳法库的家中。母亲抱着他痛哭了一场,11岁的女儿则不认识他了。父母以为周刚已不在人世,那段时间正为他女儿申办孤儿证。 周刚母亲记得,当时回到家的周刚穿着破烂,身形削瘦,“胡子拉碴,乱蓬蓬,看起来比他爸还老”。 周刚父亲告诉澎湃新闻,周刚回家后还发生过三次抽搐,“每次抽三四个小时,口吐白沫”。周刚父亲介绍,医生认为周刚大脑受过刺激,需要慢慢恢复。 2018年5月24日,孙海达被送到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依安县救助站,他的姨父把他接回了乡下家中。孙海达被强迫劳动五年,加上此前外出务工的两年,已经七年没回过家。 采访中,孙海达和周刚的家人都表示,想请律师起诉刘振华等人,讨回几年来被侵吞的劳动工资。 “真是太遭罪了。他现在谈到这事还常常流眼泪。”孙海达的嫂子邵珠梅说,弟弟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记不起他自己的名字,“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二十五”。 孙海达告诉澎湃新闻,“二十五”应该是他这些年在工地干活的工号。不过,据周刚介绍,他们并没有工号,“老板说他不识字,傻傻的有点‘两百五’,就叫他二十五,后来大家都这样叫他”。 从2013年到2018年,与外界失联的那五个年头,孙海达几乎没听过自己的名字。慢慢地,他只记住了“二十五”。 ——转载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