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流泪的眼

那只流泪的眼

2017-09-05    12'52''

主播: 一米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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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那只流泪的眼 文/熊志华/诵/一米阳光 我的童年在乡下度过,是一只流泪的眼把我带大,她就是我的外婆。她去了天堂许多年,我也离开乡下很多年。 醉酒的深夜,像有一把大火在炙烤着我,灼热难挨。那只流泪的眼,流出的泪化为水,将我从昏梦中浇醒,喉咙冒着烟,像头饥渴的牛。我端起茶杯,“咕噜”“咕噜”,喝下冰冷的水,水是凉的、透明的,灌入我体内,心慢慢的平复,思绪变得透明。 很久以前,外婆在干农活时被树枝扎了左眼,家里没钱医治而瞎了那只眼。从那时起,她的左眼就时常会掉泪,不管天晴下雨,不管昼夜、不管高兴还是难过,她的口袋里都放着一块手帕。这件事发生在她的第一段婚姻里。旧社会,家里没有男人,生活难以支撑和想像,于是,她又嫁给了另外一个男人,我哇哇落地没多久,他也撒手人寰。 他们就像一阵风,在人间拂地而过,就不见了踪影。只有外婆知道风吹向了哪里,她在风中流了无数次泪,又擦干了无数次泪。 外婆住的老木屋,像一幅古老的画。木屋是由许多根木柱支撑着立在地上,然后用横着的木梁和木柱连接,搭建出屋架。木柱之间的地面砌了数米高的土墙,上面全是木板镶拼成的墙面。屋子和屋子之间,都有一道门槛,要抬起脚才好进出。所谓的地面,实际就是凹凸不平的土地,隆起的土疙瘩,已被踩的乌黑而梆硬。黑得像她的肤色,硬得像她嶙峋的风骨。踩着木梯爬上去,上面是个阁楼,堆放着杂物,还有一口漆黑的棺木。房间里所有的木门推开,都会发出“吱”的一声,声响了,就有人进来了。 厨房里的灶台是用山里捡来的石块砌的,外面覆盖一层厚厚的黄泥。灶台内预埋了一口铸铁的水缸,里面盛满了水,灶里火的余温可以将水保温和加热。灶面上搁置的铁锅很大,炒菜,煮猪食都用它。角落里放着一根数米长,拇指粗细的竹筒子,点火之后,用嘴对着竹筒子向灶炉里不停地吹气,火就越烧越旺。瓢、勺什么的生活用具都是用晒干的木瓜或者竹木自制的。厨房不远处,有间矮屋,屋顶是用杉树皮盖的,周围用木头围制,那是猪圈。小山坡下有一条小道通往水井,也是全村唯一的一口水井。 天蒙蒙亮,隐约听见公鸡在打鸣。此时,外婆就煮好了芋糊糊,舅舅和姨妈各吃了一碗,就去公社干活了。我跟在外婆身后去看她挑水。井口呈圆形,大约5平米左右,井口的三个面用山石砌的,石头上布满厚厚的绿苔,走七八个石阶,就到了井口跟前。井水清澈见底,井底之下丝丝水草在水的深处摇摆苗条身姿,像婷婷玉立的少女,小鱼虾在水草之间来回穿梭游动。外婆沉下左肩,手拉住木桶上的棕绳,木桶在水中左右来回摇摆几下,桶里的水已装满提起,沉下右肩,重复动作,井水泛起的涟漪吓得小鱼虾都惊慌地躲进水草里。娴熟优美的连贯动作之下,她已转身轻挪一双“三寸金莲”,扁胆在肩膀上轻微起伏,一双小脚轻快地走在小道上,来回五趟将水缸装满水。挑完水后,外婆拿起刀,把昨日在野地里拨来的猪草料剁碎,放入大锅倒上水,盖好盖,往灶炉里添上几根干柴,牵着我的手,挎上竹篮子去菜园摘菜。菜园里的蔬果长势非常好,红色的、青色的、紫色的、圆的、长的、扁的各种蔬果。白色的、粉色的、黄色的花,引来不少蜂蝶纷拥“探望”,它是外婆精心培育的后花园。她摘下一个红彤彤的西红柿,取出口袋里的手帕擦了擦递给我,咬上一口,满嘴蘸满了汁,真甜!她看见我吃东西陶醉的样子,那只眼流着泪。 回到厨房,外婆用瓢把煮熟的猪食捞起倒入桶内,热气腾腾的猪草料散发着百草的清香。还没推开猪圈门,小白猪似乎早已闻到香味,在猪圈里不停地转着圈“哼哼”叫唤着,小尾巴不停地在屁股上摇摆,一付迫不急待的样子。“啰啰啰”外婆一边叫喊着,一边用勺把猪食倒进石槽内,小白猪一顿痛吃,不一会儿,吃了个精光,又哼哼哈哈的躺在角落睡大觉。回到厨房,她把菜洗干净用刀切好,洗干净锅后,在大锅里放了少许的油,在锅铲的翻炒之下,豆角、丝瓜、西红柿汤和箩卜干巳整齐得摆放在木桌上。 “吱”的一声,舅舅和姨妈回来了。舅舅端起饭,坐在门槛上埋头狼吞虎咽得吃着。我吃着饭,惊奇的发现我的碗里面藏着一块肥嫩嫩的肉,正想张口说话,外婆用筷子撸了撸我的嘴,我没敢吱声。姨妈坐在灶口的小木凳上慢慢得吃着饭,眼晴却看着炉里的火,脸上没有表情。外婆走上前\x3A“是不是干活很累,没办法,我们要生活呀!”灶炉里的火在默默地燃烧着,火光映照之下,我看见姨妈的脸上泪水也在默默地流。外婆的那只眼,泪水也在流。 乡村的黑夜,万籁俱寂。狗儿奈不了漫长的夜,偶叫几声。老鼠在地上,在阁楼肆无忌惮地窜跳,一声绝望的哀叫,一只猫抓住了它,成为了它的一顿美食。偶有几户人家屋里亮微弱的灯光,透过窗棂上的油布纸,火光在四面透风的屋里随意摇晃,人的影子也跟着摇晃。外婆用手遮着煤油灯,安顿好舅舅和姨妈上床休息,又在煤油灯下,拿着针线给他俩缝补穿破的衣裤。我睡在外婆的床上,透过粗麻做的纹帐缝隙,看见她苟偻的背,苍老枯瘦的手,还有在灯下流着泪的左眼,慢慢地,我闭上了眼晴……我在小溪里抓了许多的鱼,在竹林里拔了许多小竹笋,在山里摘了许多新鲜蘑菇,篮子里装的满满的,回家准备给外婆。突然,一条巨蟒将我紧紧地缠住……外婆,救命。呼喊之中,我从梦里惊醒,吓出一身冷汗。她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用布包裹的东西,在我后背轻揉,我的心顿时安静下来。我问她:布里面装的是什么?她说是米,米是庄户人家用心血去种的,能养心安眠。 母亲到乡下来看我。从包裹里拿出几块布料,蓝色的给外婆,花格子的给姨妈,军绿色的给舅舅。还带来许多生活用品,毛巾、肥皂、手电筒、电池,这些都是父母上班时积攒下来的工作劳保用品。母亲从口袋拿出十块钱放在外婆手里,外婆死活不肯要。母亲拉着她的手说:“娘,大家生活都不容易,您就收下吧!”外婆的那只眼流着泪。 时光如梭,十多年后,我技校毕业,去了趟外婆家。我把我的奖学金给了外婆,掉光了牙的嘴,笑得合不拢。她的那只眼流着泪。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她流泪的眼。这一年,她走了,她去追寻风。她累了,要和风在一起。她那只流着泪的眼,不会再流泪了,外婆,她去了她任何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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