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王尔德童话——夜莺与玫瑰(下)

【睡前故事】王尔德童话——夜莺与玫瑰(下)

2019-04-05    14'18''

主播: 醒园

197 3

介绍:
“告诉我吧!”夜莺勇敢地说,“我不怕!” 那玫瑰树说道:“你若要一朵红玫瑰,你须在月色里用音乐制成,还要用你自己的心血染它。你须将胸口顶着一根尖刺,为我歌唱,你必须整夜地为我歌唱。那刺必须刺入你的心头,你生命的血液将流进我的心房。” 夜莺叹道:“拿死来买一朵红玫瑰,代价真不小,谁的生命不是宝贵的?坐在青郁的森林里,看那驾着金马车的太阳、月亮在白珠辇内驰骋,真是一桩乐事!山楂花的味儿真香,山谷里的吊钟花和山坡上的野草真美。然而,爱比生命更宝贵。一只鸟的心又怎能和人的心比?” 她张起棕色的双翼,冲天地飞去。如同影子一般穿过花园,如同影子一般,她荡出了那片森林。 那青年学生仍旧僵卧在方才她离去的草地上。一双美丽的秀眼,泪珠还没干。 “高兴吧,快乐吧!你将要采到你那朵红玫瑰了!”夜莺喊道,“我将用月下的歌声制成它,再用我自己的心血染红它。我向你所求的酬报,仅是要你做一个真正的情人,因为哲理虽智,爱比它更慧;权力虽雄,爱比它更伟。焰光的色彩是爱的双翅,烈火的颜色是爱的躯干。它有如蜜的口唇,若兰的吐气。” 青年学生从草里抬头侧耳静听,但是他不懂夜莺对他所说的话——他只晓得书上所讲的一切。 那橡树却是懂的,他觉得悲伤——因为他极爱怜那枝上结巢的小夜莺。 他轻声说道:“唱一首最后的歌给我听吧,你别去后,我要感到无限地寂寥了。” 于是,夜莺为橡树歌唱。她婉转的音调就像在银瓶里涌溢的水浪一般清越。 夜莺唱罢时,那青年学生站起身来,从衣袋里抽出一本日记簿和一支笔。 他一面走出那树林,一面自语道:“那夜莺的确有些姿态,这是人所不能否认的,但是她有感情吗?我怕没有!实在说她就像许多美术家一般,尽是仪式,没有诚心。她必不肯为人牺牲。她所想的无非是音乐,可是谁不知道艺术是为己的。虽然,我们总须承认她有醉人的歌喉,可惜那种歌声也是毫无意义,毫无实用。” 他回到自己室中,躺在小草垫上,想念他的爱人。过了片时,他就睡去。 待月亮升到天空、放出她的光艳时,那夜莺也就来到玫瑰枝边,将胸口插在刺上。她张开双唇,开始整夜地歌唱。那晶莹的月亮,倚在云边静听。她整夜地,啭着歌喉。那刺越插越深,生命的血液从她体内渐渐溢出…… 最先她歌颂的是稚男幼女心胸里爱恋的诞生。她唱着,那玫瑰树的顶尖枝上结了一苞卓绝的玫瑰蕾。那歌儿一首连着一首地唱,花瓣一片跟着一片地开。起先那瓣儿是黯淡的,如同河上罩着的薄雾,如同晨曦交际的天色。那枝上的玫瑰蕾,就像映在银镜里的玫瑰花影子,或是照在池塘的玫瑰。 但是那玫瑰树还在催迫着夜莺紧插那根刺:“靠紧那刺,小夜莺,”那玫瑰树连声地叫唤,“不然,玫瑰还没开成,晓光就要闯来了!” 夜莺越紧把尖刺插得更深,她的歌声越响、越亮——因她这回所歌颂的,是成年男子与女子性灵里烈情的诞生。那玫瑰花瓣上,生了一层娇嫩的红晕,如同初吻新娘时新郎的绛颊。 只是,那刺还未插到夜莺的心房,那花心尚留着白色,因为只有夜莺的心血可以染成玫瑰花心。 那玫瑰树复催迫着夜莺紧插那根刺:“靠紧那刺,小夜莺,”那玫瑰树连声地叫唤,“不然玫瑰花还没开成,晓光就要闯来了!” 夜莺紧紧插入那根刺,那刺居然插入了她的心房,但是一种奇痛穿过她的全身。那种惨痛愈猛、愈烈,她的歌声越狂、越壮——因她这回所歌颂的,是因死而完成的挚爱和冢中不朽的烈情。 那卓绝的白色花心终于变作鲜红,如同东方的天色。花的外瓣红同烈火,花的内心赤如绛玉。 但是,夜莺的声音越唱越模糊了。她的双翅拍动起来,她的眼上起了一层薄膜,她的歌声模糊了。她觉得喉间哽咽了…… 于是她放出末次的歌声,白色的残月听见,忘记天晓,挂在空中踌躇着;那红玫瑰听见,凝神战栗着,在清冷的晓风里瓣瓣地开放。回音将歌声领入山坡上的紫洞,将牧童从梦里惊醒;歌声流到河边苇丛中,苇叶将信息传于大海。 “看!看!”那玫瑰树叫道,“这朵红玫瑰已制成了!” 然而,夜莺并不回答——她已躺在乱草里死去,那刺还插在她心头。 日午时,青年学生开窗往外看。 “怪事,真是难遇的幸运!”他叫道,“这儿有朵红玫瑰!这样的好玫瑰,我生来从没看到过。它这样美丽红艳,它一定有个很繁长的拉丁名字。”说着便俯身下去折了这花。 然后,他戴上帽子,跑到教授家去,手里拈着红玫瑰。 教授的女儿正坐在门前卷一轴蓝色绸子,她的小狗伏在她脚前。 青年学生叫道:“你说过,我若为你采得红玫瑰,你便同我跳舞。这里有一朵全世界最珍贵的红玫瑰。你可以将它插在你的胸前,我们同舞的时候,这花便能告诉你,我怎样的爱你。” 那女郎只皱着眉头。她答说:“我怕这花不能配上我的衣裳,而且大臣的侄子送我许多珠宝首饰,人人都知道珠宝比花草贵重得多。” 青年学生怒道:“我敢说你是个无情义的人!”他便将玫瑰掷在街心。一个车轮轧过,它掉在了车辙里。 女郎说:“无情义?我告诉你吧,你实在无礼!况且到底你是谁?不过一个学生文人!我看像大臣侄子鞋上的那银扣,你都没有!”说着,她站起身来走回房去。 青年学生边走边自语道:“爱,好傻呀,远不如伦理学那般有实用——它所告诉我们的,无非是空中楼阁,实际上不会发生的,和缥缈虚无不可信的事情。在现在的世界里存在,首要有实用的东西。我还是回到我的哲学和玄学书上去吧!”于是,他回到房中,取出一本笨重的、满堆着尘土的大书,埋头细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