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没有月亮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 若是让我回忆，这会是第一个浮上心头的事实。 人们会好奇我对于戏剧的痴迷， 或者在意我过度清洁的习惯。 但他们必不会对我常常凝视月亮感到惊奇。 因为我们——人类，总有寻找月亮的本能。 "或欢悦或凄凉的月亮。" "世界新生伊始，许多事物还没有名字， 看到的时候尚需用手指指点点。" 于是我们用"月"这个名词，用指尖的轻点， 使这颗36万米外的天体，逐渐成为我们的。 童年时它是纯白的，是地上霜。 抬头时总有天真的发问， 有关嫦娥是否后悔， 或者有关今夕是何年。 从前我以为这是东方独有的情态， 但欧洲也早已有人借着牧羊人的眼睛凝视它， 问它， "你在天上做什么呢？月亮？" "说呀，沉默的月亮。" 月亮在做什么呢？ 它自己未必知道的吧。 它只是数亿年地、 在大气层以外的黑暗空间里漂浮着而已。 照亮天空和投下日食都是顺便的事。 并且每一年都离我们越来越远。 但它的引力却依然在地球上掀起潮水。 不过，在人类的想象里， 月亮并不是月亮。 月亮是一段隐喻。 一种修辞。 一段坍缩的波函数。 一个来不及折叠的错误。 一行写在水面上的诗。 一小把悲哀的种子。 每当夜色降临， 它就会在云间发芽。 有时候成长为"圆脸的少女，一身白火焰" "从妆台镜子中，望出一百万英里" 有时候"当她感到懒洋洋无事可为 就"给地球滴下一滴悄悄的眼泪" "——一滴像猫眼石碎片一样、闪着红光的苍白眼泪" 有时候它又会成为烛台， "流下不可胜计的金刚石颗粒" 对我来说， 月亮又是什么呢？ 恐怕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我是一片连月亮也厌恶的墓地" 是某种植物的香气吗？ 是一团被揉皱的信纸？ 或者是16岁生日许过的愿望—— 它现在被证明，已经不太可能实现了。 但月亮依旧在夜空朗照， 并且将一直存在下去。 "亚当生下一个月以后，月亮已经长满一个月； 可是他到一百岁的时候， 月亮还是一百年前的月亮， 不曾多老了一个星期。" 比我的感情更加纯粹， 比人类的历史更加永恒， 在无数次元里， 同时照亮过去、现在和未来， 同时亲吻庞贝的末日、朱丽叶的脸庞和无人归来的断桥， 在微光中将人类文学史的悲哀和欢愉反复折叠。 ”夜幕降临， 庭院的两三种色彩渐感疲惫， 满月那伟大的真诚， 已不再激动它习以为常的苍穹。” "月出于东山之上， 徘徊于斗牛之间。" “这月色之美没有历史， 完整而又原始， 若此后这斑斓， 具备了别种特质， 它会有一个爱人， 而不复纯真。" “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 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 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 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 他的童年已经死去，或者已经消失， 和它起消失的， 是他的能够欣赏天真的欢乐的心灵， 他一直像只不毛的月球一样， 在人生的海洋上飘荡。” “你探索的目光含着哀愁。 它们要探明我的心意， 犹如月亮要揣测海的深邃。” “满天星光， 满屋月亮， 人生何如, 为什么这么悲凉。" “在一轮硕大、皎洁的月亮下， 夜离去了。” 元仁元年十二月十二日晚， 天阴月暗，我进花宫殿坐禅， 及至夜半，禅毕， 我自峰房四至下房, 月亮从云缝间露出，月光洒满雪地。 山谷里传来阵阵狼嚎， 但因有月亮陪伴， 我丝毫不觉害怕。” 每代人对于月 亮是什么、 月亮的意义以及象征， 各有他们的集体感知。” “经过摩纳可可山蜷伏的鲸背， 我惊骇于她清醒的光辉。” “索菲娅的名字给了月球上的一座环形山。” “不要指着月亮起誓， 它的变化是无常的， 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 你要是指着它起誓, 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 "每个人都是月亮， 有一面永远不为人所知。” "秋声已觉频喧夜， 明月心知不易圆。” “我最讨厌的是假话和煤烟， 最喜欢的是正直的人和月夜。" “我在这里爱你， 在黑暗的松林里，风解缚了自己， 月亮像磷光，在漂浮的水面上发光。” “月亮月亮在天上， 你会让我哭还是笑?” “今人不见古时月， 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 共看明月皆如此。" "我们在看同一月亮。 我们确实以一条线同现实相连， 我只消将其悄然拉近即可。” “带我飞向月球， 并让我在群星之间嬉戏， 让我看看， 在木星和土星上的春天是怎样的， 换句话说，请握住我的手， 换句话说，亲爱的，吻我吧。” “无论想不想， 我的眼泪都会落下来， 还有今宵的月啊， 也没有出来。” 我曾把你的面容握进双手间， 月亮跌落在上面， 所有事物中最难理喻的， 在流溢的泪水之下。” “今夜月色真美。” 月亮知道世界上所有的语言。 但是，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 （原始文字来自漫画《戏精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