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杯雪蜜》作者周广英

半杯雪蜜 文/周广英 眼前这半杯雪蜜是老班长送的。 三年前，我和先生暑假去故乡伊春避暑，特意去探望心脏肥大病重的老班长，并受他之邀在他家暂住了六晚。我们临走时，他送给我们一瓶小兴安岭的椴树雪蜜。还送了一对松塔和一棵用精致木盒包装的野生人参。那瓶雪蜜是用个极其精致的玻璃罐装着的。我曾经扫过罐上二维码，知道是三四百元一斤的上好蜂蜜。可惜去年那瓶雪蜜在冰柜里不知受挤压还是什么原因，玻璃罐底出现裂痕，我觉得丢掉可惜，就用茶杯装了余下的一部分雪蜜。 老班长范伟思，是个很“特别”的人。他是如今男权社会里极少见的男人，他竭尽全力培养妻子出人头地，他也是现代人中有手机但不用的人。 如今，人已去，蜜还在。 品蜜，味道依然是浓郁的椴树花味道。 外孙儿只要来家，就喜欢品这雪蜜，边品边说，真好吃！真好吃！ 是的，我知道，那是山里人最朴实最芳香的味道。 就在一周前的8月26号，先生和我从伊春结束暑假游返回山东胶州。先生开车，路过上高速入口的必经之路——前年我们和老班长不期而遇的那个驼峰桥头，先生停车，连续长按三次车喇叭，“滴——滴——滴——”，三声鸣笛，我突然眼圈酸胀，视线模糊了。 三年前，也是秋季，在伊春高速入口的驼峰桥上，我们的导航“迷路”了，绕来绕去，竟然巧遇老班长，他给我们带路上了高速入口。他还给了我们从他在育苗的妻弟家摘的六根黄瓜。那时候他妻子王剑兰已经从一个地位卑微的山村代课教师，成长为中国林业画协主席，可惜因肺癌离世半年。 这世间，人走茶凉是常理。女画家走了，有谁还能关注女画家的丈夫老班长？我们去看老班长，我的两个闺蜜同学听说后，也一起来看望老班长。我们和他聊了很多很多，关于过去的时光，关于命运，关于生命，健康，事业，以及绘画和写作等。他说，因为我们来看他，他可以过去眼前这个坎儿了。我们四个同学在聊天，我家先生却趴在画家嫂子生前作画的两米宽六米长的画桌上酣睡不醒。最后，老班长叫我叫醒先生先去楼上休息。 三年前，我们返程时，和老班长本来已经在他家楼下的早餐店吃饭和话别了，谁知我们在伊师母校和伊春河边转了两个小时后，竟然再次和老班长在驼峰桥头巧遇，偌大的伊春市，那么多条道路，偏偏在画家嫂子的弟弟育苗家附近的伊春高速入口的驼峰桥上面再次相遇！冥冥之中，我和先生都感觉到了，是“画家嫂子”在天有灵，她“派”老班长替她再送我们一程。 2015年国庆假期，先生带着婆婆去北京游玩，去过老班长在北京的家。听老班长说，画家嫂子王剑兰特别敬业，特别能吃苦。他们白天有各种应酬，嫂子作画就经常安排在宁静的夜晚。因为是画大尺寸的山水画，画台不够大时，就把宣纸铺在地上作画。由于经常跪在地板上作画，跪得膝盖酸疼。只要画家嫂子作画，老班长就要陪着画家嫂子送茶倒水，直到深夜甚至凌晨三四点钟。王剑兰的画作大气磅礴，独具北方森林风格，被故宫博物院和北京电视台收藏，也多次受国外领导人喜欢而相送。我家先生是个热心人，听说老班长陪画家嫂子在国内外开过多次画展，就建议画家嫂子也去青岛开画展，还答应帮忙联系画展事宜......谁成想，一年后画家嫂子就得了肺癌一病不起。画家嫂子走了，对老班长是致命打击。一年后老班长也因心脏病倒在去画家嫂子老家的路上......我们闻听这噩耗，心痛不已。老班长和画家嫂子都是五十二三岁就不幸早逝。真是天妒才子，人生无常。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到我们青岛开画展呢，还没来得及品尝人生的雪蜜，就匆匆忙忙，成了人间过客...... 更巧合的是，三年前，我们和老班长在驼峰桥头第二次话别后的第十天，先生的一个更具故事性的有缘人，帮我们在老班长的妻弟育苗（育苗的水是伊春最好的）买了暑假避暑的房子。 蜜还在，人已去。 品蜜，不止是甜，也不止是花香。老班长和画家嫂子，太像人间的蜜蜂，他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们用尽毕生精力，酿了一坛珍贵的人生雪蜜，却没有更多时间好好品尝这样香甜纯美的雪蜜...... 端详着外孙品雪蜜的幸福模样，听着外孙说着真好吃真好吃，禁不住想到老班长的儿子，那孩子到现在还没有成家，还没有对象。也许是一直在忙，也许是有更难言的苦衷。 作家阳朔在《荔枝蜜》中写到:“蜜蜂在酿蜜，也是在酿造生活”。我想说，人生也是一场酿蜜，小而言之是酿造属于自己的生活，大而言之是为别人为众人酿造生活。然而，谁能说得清楚，眼前这半杯雪蜜，只是香和甜的吗？......我从这半杯雪蜜中，品出了更复杂多变的人间味道。 2020-9-1晚匆草，9-20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