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燃心晴】2017.11.18书海泛舟之《红楼梦魇》by白桥

【雅燃心晴】2017.11.18书海泛舟之《红楼梦魇》by白桥

2017-11-18    18'47''

主播: 中南大学湘雅之声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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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应是红楼梦里人 侧耳倾听,雅燃心晴,欢迎回来,我是主播白桥。今天的书海泛舟,我们来读一读《红楼梦魇》,读一读张爱玲。 人们称张爱玲为上世纪中国最优秀,最惊恐不安,也最沉静的女性作家。不论是谦逊还是骄傲,都是自身旋转,都是排斥外物。我第一次读她,是透过胡兰成的眼睛,读那个房间充斥兵气的女人。她不食人间烟火,她飘向虚无,却又在边缘打捞起了自己。于是有了《倾城之恋》、《茉莉香片》、《半生缘》、《十八春》。将艺术镶缀的如此世俗,又世俗的如此精致。仿佛远远望见小楼上推开一扇窗户,一个女孩正安静的瞧着下面的世界,这女孩只给了我们半张脸,另一半,她用笔写了出来。  或许是太不习惯旧上海的花花月月,读过的两篇小说,而记忆里又像不曾读过,如果还能说出点什么的话,总之不怎么像《红楼梦》,却有些“狭邪小说”的影子。而在今天再去看那一个有些华丽有些黯淡的上海,颇有几分“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的味道,不管压在箱底的那方石榴裙多么迷人,而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而在她的散文里,时不时流露出那些对于城市大雅或大俗的见解,三分细致,三分精巧,还有三分女性所独有的温婉和一分与生俱来的孤高。 《红楼梦魇》是她作品中的一个例外,通篇的感觉很像读书笔记,没有结构章法,一边写一边猜,自己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就更没打算给读者舒服的看,而更像做一个记录,作为日后系统文章的材料积累。 她的自序说从1963年到1973年,她的人生是短促的。为了研究《红楼梦》消耗了十年,这算是一项壮举吧!起了一个书名《红楼梦魇》,那为什么你花了十年的精力,为它不惜任何牺牲,起了这么个名字。《红楼梦》很美好,唤起人很美好的联想,怎么《红楼梦》魇,做了一场噩梦。 张爱玲从八岁读《红楼梦》,据她的传记说,每隔一个时期重读一遍,一生也没有间断,这才够一个红迷。然后她写了《摩登红楼梦》,贾母身旁鸳鸯可能给捶腿,旁边摆着大烟灯,再一看贾链升官铁路局长。这个设定基于她的父亲就是铁路局的英文秘书,完全是一个小女孩她眼中那个时候特殊的社会现象,印在脑子里,灌输到、嫁接到《红楼梦》的主题里,非常有趣。那个时候,这个小女孩已经开始用这样的形式来翻译,解读、脱胎换骨来认识《红楼梦》了。十二三岁的时候,她有这么一个感觉,原来是糊里糊涂看,到十二三岁的时候看,她说我看到八十回一过,一到八十一回,用了八个字:天日无光,百般无味。而正巧她研究红楼的机缘,是她当年离开大陆途径香港时,无意中看到《胡适文存》上一篇对红楼考究的文章,方知有个《旧时真本》,写湘云为丐,宝玉做更夫,雪夜重逢结为夫妇。她形容当时“看了真是石破天惊,云垂海立”。因为对《红楼梦》这般痴情,所以她特别恨高鹗,她给高鹗的评价,简直就是破口大骂。她说了三句,第一句是“庸俗化”,第二句是说高鹗的后四十回是“附骨之疽”,第三她说高鹗“死有余辜”。众所周知张爱玲平生有三大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多刺,第三恨《红楼梦》未完。 想那红楼梦至今已二百多年,红学研究也有两百年了;若除去清朝未知脂评本的附会考据,自民国以来亦有近百年了。我国历史上一部书成一学派的,除了红楼梦还有一部《昭明文选》。但文选不是昭明太子自己写的,只是对前人著作的编纂。西方有对莎士比亚作品的研究,但莎士比亚是三十多部作品,曹雪芹只得一部残本石头记。这么一个八十回的残本,经过百年的研究,红学的路大抵是走到尽头了;后起的学者若要出名,便唯有哗众取宠语出惊人制造轰动效应了。于是出现了很多不够严谨扎实的研究,如刘心武的“秦学”、欧阳健否定“脂本”等等。张爱玲身为女性却名列红学家,这是很了不得的成就。红学界长期被男性的声音垄断,红学大家几乎都是男性,张爱玲的出现则可谓破天荒。细腻,不厌其烦。她的研究是证据考证和文学判断相结合,不谈小说的创作思想,不谈重要人物,不谈写作技法,而是在极小的细节上进行详尽的考证。比如她关心女性大小脚的问题,比如她在意一个回目的标题改写,比如她在诸版本中绕来绕去,直到把你绕晕,她自笑而不语...... 我们举个例子,譬如宝玉挨打这个风波,挨打以后也是九死一生,然后老祖母来维护,黛玉等人都来看望,闹得一家子都要来探望一番。然后要吃莲叶羹,王熙凤特别要搞这个,元妃省亲时候吃的,给娘娘做的,从来都没有做过。宝玉想莲叶羹,赶紧给他做,模子找不到,赶紧到什么房里去查,费了好大周折。正在这个时候,傅氏家派了婆子来探望宝玉,宝玉的怡红院从来不许婆子进来,今天特别,这是怎么回事?原来他有一段心事,傅家有个女儿叫傅秋芳,才貌双全,当时京城第一。他久闻此名,心中存着无限的崇敬。而张爱玲对傅秋芳的年龄有所考证,傅秋芳多少岁,相信打开你身边的《红楼梦》看一看,十有八九是23岁,宝玉那一年省亲是13岁。证据很多,一再说,荣国府十二三岁的公子写的字、画的画怎么好。还有那个和尚把玉托到掌中,青埂峰下一别,转眼十三载矣。她却说23岁姑娘和13岁的小男孩,那怎么攀亲呢?年龄差太多。她就考证一个本子本来写得是傅秋芳今年二十一二岁,汉字抄书,手一疏忽,把一二两个字合在一起,可能就离得近了,非常合理,变成了二十三。宝玉的岁数那是没办法,但她说她有一个原则,《红楼梦》经过了大删大改,包括了年龄岁数大小,她认为更合理的贾宝玉在省亲那一年是15岁,那么傅秋芳小姐21和贾公子15,尽管还有距离,勉强还说得过去,不然太不合理。这是一个大作家,要看一个作品,所有细节一定要合情合理,也不能乱来虚构。 我初读这本书时虽然艰涩,却还是对于红楼梦诸多版本的考究兴致不减。她在书里将红楼各个版本不同的地方都挑出来,然后根据成书的年代和渊源再对背后的一些写作轨迹进行猜测。她说,红楼是十年写出来的,作者必然有一个成长的轨迹,这些轨迹你能够从他对文字的改动揣测出来。比如,晴雯的原身极有可能是某大管家的女儿,但是这痕迹最后却并没有消除,在一个小丫头的口中泄露了出来,并不是现在我们看到的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孤儿。而被撵走的丫鬟茜雪也可能有很大的戏份在后四十回中。她说,因为看的多了,所以,不一样的版本,稍微有哪些字生一点,都会自己跳进眼里来。 张爱玲的这种口气我看了就很喜欢,原因无他,和那种政治索引派、文化哲理索引派相比,我就是爱看文人的八卦。我不但喜欢看张爱玲从字里行间八卦曹雪芹是如何将一些心事和想法编织进书里的,曹雪芹的文字是如何成长的,又是如何像捕鸟一样捕捉自己文字中的疏漏却还是有错误之处的,更喜欢看张爱玲八卦高鹗为什么当年那么恨袭人,原来,还和他自己也有关——他也被小老婆甩过的啊。 张爱玲并不是那些考据学家,不会死死沉溺在史书里找对照,不会上纲上线。她真是硬凭着自己的聪明,还有小说家同样的敏感,和对红楼的熟悉来完成了这本书,文采斐然却又踏实。当然,那是因为当中豪掷了十年的缘故。那些时光,在书中都能感觉到。看多少遍,都不会倦,只会惊叹,世上真有聪明女子若此。 张爱玲最后说:天才在实生活中像白痴一样的也许有,这样的人却写不出《红楼梦》来。她在实生活中也像白痴一样,却写得出《金锁记》,怕也是面对《红楼》时难得有的自谦。可见,任何文学家都有自己心理绝对崇高的文字,是甘心拜倒的。也因为这个“崇高”的存在,才可以观照自己的写作,才会知道分寸。张爱玲拜倒的是《红楼》,所以她知道自己能写什么,有多大成就,才有了今天的张爱玲。